2017高考作文河南,2017年高考作文河南
《老槐树下的墨痕》
高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终于从三位数锐减至两位数,村口那棵虬枝盘踞的老槐树,刚抽出嫩黄的新叶,在春风里簌簌摇曳,仿佛在为某个少年的心事轻轻叹息,李建国坐在树下那块被岁月磨得温润的青石板上,手里攥着一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模拟卷,红笔勾勒出的分数,像一道未愈的伤疤,在暮色四合时泛着刺目的微光,他怔怔地望着远处县城教学楼透出的、如豆星火般的灯光,耳畔又响起了三年前那个黄昏,父亲蹲在自家斑驳的门槛上,吧嗒着旱烟,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缓缓消散时说的话:“咱家祖坟哪冒得起青烟?能读个高中,就算烧了高香了。”
那时,他刚以全县第三的骄人成绩叩开县一中的大门,录取通知书上的烫金大字,在他眼里比任何阳光都要耀眼,开学前一天,父亲那双布满老茧、常年与土地和庄稼打交道的手,却像铁钳般将他拽回了家,父亲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那张薄薄的纸,仿佛在掂量一袋过于沉重的稻谷,沉甸甸的,压得全家都喘不过气。“你弟明年也要上初中了,家里的羊圈该添两只下崽的母羊了……”油灯昏黄的光将父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缩成一道佝偻的剪影,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浓重,还要令人窒息。
李建国攥紧了拳头,还是将那张承载着梦想的通知书,一点点塞进了灶膛,火苗“腾”地窜起,舔舐着纸边,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在那跳跃的火光中,他分明看见,父亲浑浊的眼底,似乎也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微弱的光,那一夜,他没有哭,而是翻出了压在箱底、早已被翻得卷了边的旧课本,就着从窗棂斜射进来的清冷月光,一遍遍地默念着陌生的单词,墨水在粗糙的草纸上缓缓洇开,晕染开一小片湿润的痕迹,像极了老槐树新叶上滚动的晨露,晶莹,却带着一丝凉意,母亲悄悄走进来,塞给他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蛋壳温热,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娃,偷偷学,别让你爹知道,他会心疼的。”
从此,老槐树下,多了一个与晨曦一同醒来的身影,天还未亮,李建国便已起身,将一个个英语单词工整地抄在巴掌大的纸片上,放羊时,他便轻轻将这些纸片贴在领头羊的背上,看着羊群慢悠悠地啃食着田埂上的嫩草,嘴里念念有词,嘴唇翕动,无声地追逐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有次,他被路过的村支书撞个正着,支书看着他,又看看那些在羊背上 fluttering 的纸片,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是无奈与怜惜:“建国啊,你爹是怕你心比天高,将来摔下来,会摔得更疼,更站不起来。”他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些纸片按得更紧了些,领头羊的背上,不知何时已贴了厚厚一层,层层叠叠,像为它穿上了一件由梦想织就的、略显笨拙的铠甲。
模拟考成绩放榜那天,天公不作美,一场暴雨冲垮了村口那座年久失修的石桥,李建国揣着那张被雨水打湿一角的成绩单,趟过齐膝的冰冷泥水,裤脚吸饱了泥水,沉甸甸地往下坠,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当他在县城的红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时,它静静地排在第十七位,班主任在电话里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建国,这个分数,上一本线有点悬,但上个好点的二本,稳了。”父亲接过电话时,手微微有些颤抖,指间的烟灰簌簌落下,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砸出一个个细小的、转瞬即逝的坑。
填报志愿的前夜,父亲忽然从炕柜最深处,翻出一个用旧蓝布层层包裹的布包,他一层层解开,里面是一个卷了边的存折。“你娘这些年,一个鸡蛋一个鸡蛋攒下来的,还有你爷走后,那点微薄的抚恤金……”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像两片粗糙的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岁月的重量,“咱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你把书念下去。”存折上的数字,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滚烫得灼人,烫得李建国眼眶一热,酸胀不已,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高烧不退,是父亲背着他,在漆黑的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二十里山路,棉衣后背全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他滚烫的身上。
高考那天,村口的老槐树下,竟奇迹般地聚集了全村的男女老少,母亲煮了六个茶叶蛋,虔诚地塞进他怀里,嘴里念叨着“六六大顺”;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村支书,扛来自家后院最挺拔的一根翠竹,说“祝你节节高升”,父亲蹲在盘虬卧龙的树根旁,亲手将那顶草帽往李建国头上扣了又扣,粗糙的手掌拂过他的额发,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慌,咱家建国,是最聪明的。”夏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槐树叶筛下来,在草帽上织出细碎跳跃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钻,也像撒满了全村人沉甸甸的期盼。
查分那天,小小的院落里挤满了闻讯而来的乡亲们,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当电脑屏幕上,那串象征着希望的数字“623”清晰地跳出时,母亲猛地用手捂住了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父亲一直佝偻着背,他下意识地扶了扶鼻梁上那副老花镜,镜片瞬间被一层温热的水汽笼罩,模糊了整个世界,李建国抬起头,望向院中那棵老槐树,在粗糙的树皮上,不知是谁用粉笔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弯弯曲曲,像一道跨越了三年风雨、终于见彩虹的勋章,熠熠生辉。
大学录取通知书寄来时,老槐树正开满一树雪白的槐花,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芬芳,李建国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印着校名的通知书摊在桌上,父亲伸出布满老茧的、微微颤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珍而重之地描摹着上面烫金的校徽,嘴唇翕动着,喃喃自语:“咱家……咱家也出大学生了。”一阵微风拂过,洁白的槐花瓣簌簌落下,轻盈地覆盖在通知书上,像为这份荣耀,又添了一层温柔而隽永的、雪白的墨痕。
当李建国站在大学气派的校门口,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村口那棵沉默的老槐树,那些贴在羊背上、被汗水浸透的单词纸片,那些浸在泥水里、被雨水打湿的模拟试卷,还有父亲存折上那串滚烫的数字……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他生命里最深刻、最厚重的墨痕,在时光的长卷上慢慢晕染、沉淀,终将滋养他,长成一棵能够独自抵挡风雨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