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冠军，高考冠军第一名

《状元笔》

六月的蝉鸣裹着暑气，在高考考场的窗棂外焦躁地盘旋，林默握着笔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最后一道数学压轴题的辅助线在草稿纸上纠缠成死结，像极了他此刻纷乱的思绪，汗水沿着太阳穴滑落，在答题卡边缘洇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那氤氲的痕迹里，他忽然看见三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父亲蹲在工地门口的积水里，就着冰冷的雨水啃干硬的馒头，当看见他时，浑浊的眼里瞬间迸发出的光，竟比打在安全帽上的雨还要亮,还要烫。

林默出生在西南云雾缭绕的深山，父亲是建筑工地上沉默的砌墙人，母亲则在镇上的小学代课，用粉笔和课本丈量着山外的世界，家里最值钱的物件，是父亲那柄用了二十年、被磨得锃亮的铁锤，和母亲那本卷了边、页脚泛黄的《唐诗三百首》，初三那年，县里重点高中的老师看着他那几乎满分的成绩单，叹息着摇头："这孩子是块好料，可家里……"话未说完，父亲第二天就揣着皱巴巴的五百块钱，踏进了泥泞的山路，回来时，他的膝盖沾满了干涸的泥点，裤脚还撕裂了一道口子，却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校长答应了，给你免学费，还争取了助学金。"

高中三年，林默的生命被精确切割成以分钟为单位的光影，每天凌晨四点半，宿舍楼道里总会亮起一盏昏暗的声控灯，他就着那点微弱的晨光，一遍遍背诵着拗口的单词，食堂的早餐永远是两个冷硬的馒头，他把省下的饭钱小心地藏在床板的缝隙里，周末便一头扎进旧书市场，在弥漫着霉味和油墨香的书堆里淘换教辅，有次，他蹲在路边看卖盗版书的摊主整理旧书，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见他看得入神，从一堆废纸里抽出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小伙子，这书我收废品时从垃圾堆里捡的，你看，新着呢，送你了。"书页间夹着一张电影票根，是《少年的你》，放映日期恰好是去年的高考日,票根上的字迹已被岁月晕染得模糊不清。

高考第一天，林默走进考场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校门口那棵老梧桐树下的母亲，她穿了件洗得发白、领口磨出了毛边的蓝布衫，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保温桶，桶壁上还留着几道水渍。"妈，你怎么来了？"林默的声音有些发哽，母亲笑着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菊花："给你煮了碗荷包蛋面，你爸说，吃完了，考得像他砌的墙一样，平平稳稳，稳稳当当。"林默打开保温桶，热气裹着浓郁的蛋香扑面而来，桶内侧用记号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小字："默儿，家永远是你的地基，累了就回来。"

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是在高考前夜的凌晨三点突然清晰的，那天夜里，他梦见自己站在父亲砌的那面墙前，砖块一块叠着一块，严丝合缝，墙面平整得像一面映照出未来的镜子，醒来时，窗外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恰好照亮了草稿纸上那条纠缠已久的辅助线，它仿佛突然间活了过来，变成一座通往答案的桥梁，林默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露出两颗标志性的小虎牙，那笑容，和十五岁那年第一次拿到全县中考状元时一样,纯粹而明亮。

查分那天，林默坐在村口那盘古老的石碾子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微微颤抖，当"总分729"那串数字跳出来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回头看见父亲手中的铁锤掉在地上，他怔怔地看着手机，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母亲捂着嘴，压抑的哭声终于冲破了喉咙，眼泪砸在石碾子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很快，村长拿着大喇叭在村里奔跑着喊："咱村出状元了！林家的娃考上清华了！"那声音，像一阵风,吹遍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

清华的录取通知书寄到村里时，邮递员骑着摩托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翻了三个坡才送达，父亲用那双布满老茧、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烫金的校名，忽然，这个在工地上从未喊过一声苦的男人，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了，林默扶着他，无意间瞥见父亲的后颈上，有道深深的疤痕，像一条蜈蚣，那是去年在工地被钢筋划的，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父亲右手食指少了一节，那是为了接住掉落的钢管，被砸断的，可他瞒着家里，直到伤口化脓高烧不退,才被母亲强行拖去了医院。

开学前一天，林默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旧《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放进行李箱，书页间那张《少年的你》的电影票根，被他夹进了路遥的《平凡世界》里，在驶向远方的火车上，他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青山，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我们这些砌墙的，累死累活，就是为了让山外的孩子能在教室里安心读书，现在你考出去了，要记住，山外面的路，也是从我们手里的一块块砖开始的。"林默的眼眶湿润了，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仿佛看见了父亲在脚手架上挥汗如雨的身影，那身影,比任何一座高山都要巍峨。

林默在清华园的第一篇作文里，郑重地写道："我曾以为，状元笔是一支神笔，能画出一条改变命运的直线，带我走出大山，直到我看见父亲手上的裂痕里嵌着水泥，母亲眼角的皱纹里刻着风霜，我才明白，真正的状元，不是试卷上那个冰冷的数字，而是把根深深扎进泥土，把脊梁挺成梁柱，默默托举起下一代的人，现在我站在了更高的地方，看见了更广阔的世界，可我知道，我永远走不出那片山——因为我的血脉里，流淌的不仅是父亲的汗水，更是砌进墙里的每一寸光阴，和那座名为'家'的，最坚固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