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综合症,高考后综合征
《六月渡口》
高考结束铃响的那一刻,林远合上笔盖的清脆声响在空荡的考场里回荡,如同一场盛大仪式的终场钟声,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膜,又似千万只夏蝉在齐声奏响青春的挽歌,他望着监考老师收卷时疲惫的侧脸,眼角的皱纹里似乎还残留着粉笔灰的痕迹,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走进这间教室时,班主任在黑板上用遒劲的笔迹写下"青春无悔"四个大字,那些粉笔字正顺着斜射进来的阳光慢慢蒸发,在黑板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像一场盛大仪式后悄然飘散的余烬。
成绩公布那天,林远正在帮父亲整理仓库,阳光透过高窗洒在堆积如山的纸箱上,尘埃在光柱中飞舞,他正搬着一箱泛黄的旧书,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手机屏幕亮起时,"678"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他的视网膜——这个他曾在无数个深夜的模拟考中反复幻想过的数字,此刻却像一块冰凉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胃里,母亲喜极而泣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儿啊,你终于......"父亲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掌心的老茧磨得他生疼,他望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纸箱,上面用褪色的墨水标注着"2009年""2010年",那是父母在工厂流水线上熬了无数个通宵为他攒下的学费,也是他十二载寒窗苦读最沉重的注脚。
填报志愿的夜晚,全家围坐在客厅的方桌旁,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母亲翻着厚厚的报考指南,手指在"金融学""计算机""临床医学"这些烫金的词汇上反复摩挲,指节因常年劳作而微微变形,父亲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沉默的侧脸像幅褪色的油画,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未说出口的期盼,林远突然发现,父母眼中的期待与当年送他进考场时别无二致,只是那时的期待是"考个好大学",如今的期待是"找个好工作",是"早点养家糊口",他在志愿表上写下"历史学"三个字时,笔尖在纸上划出轻微的沙沙声,空气突然凝固了,母亲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舅舅家的儿子,今年进了银行,听说月薪......"父亲掐灭了烟头,火星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
等待录取通知的日子变得格外漫长,林远开始习惯在清晨五点醒来,对着天花板发呆,直到第一缕阳光爬上窗沿,他常常走到小区门口的早餐摊,看老板炸油条时金黄的泡沫在热油中翻滚,听邻桌老人谈论孙子的升学宴,那些骄傲的语气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某个雨后的黄昏,他在巷口遇见了蹲在地上画画的男孩,男孩用粉笔在潮湿的地面上画着城堡,歪歪扭扭的线条却充满奇妙的生命力,几只蚂蚁正沿着城墙的缝隙匆匆爬过,林远蹲下来,男孩抬头冲他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叔叔,这是我的城堡,里面住着骑士和公主。"那一刻,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在课桌底下偷偷画过兵马俑,被老师发现时,罚站了一整个下午,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邮差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穿过梧桐道,淡蓝色的信封躺在母亲的掌心,她反复摩挲着烫金的校名,像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指尖微微颤抖,父亲在阳台上抽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都没弹,直到烟蒂烧到手指才猛然惊醒,林远拆开信封,纸张的清香扑面而来,带着油墨特有的芬芳,他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班主任说:"大学是座象牙塔,也是新的开始。"可他不知道,这个开始究竟是通向更广阔的天地,还是另一座无形的围城,那些曾经在教科书上读过的历史事件,是否会在课堂上变得鲜活而沉重。
开学前夜,林远整理行李,他将高中课本一本本叠进纸箱,那些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划满重点的课本,边缘已经卷曲发黄,像一艘艘小船,载着他十八年的时光缓缓驶向记忆的深处,母亲往箱子里塞了十包真空包装的腊肉,是她特意托乡下亲戚做的,还附了一张纸条:"儿啊,在外别亏待自己。"父亲塞给他一个存折,密码是他的生日,存折余额后面那一长串数字,是父母半生的积蓄,火车开动时,林远望着窗外倒退的田野,金黄的稻浪在风中起伏,突然想起那个画城堡的男孩,或许成长就是这样,不断告别,不断遇见,在无数个渡口,成为更好的自己,也变成曾经不理解的大人。
当列车穿过隧道,黑暗暂时吞噬了所有风景,只有车窗玻璃反射出他模糊的倒影,林远打开手机,相册里存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十岁的自己站在小学门口,背着比身体还大的书包,眼睛亮得像星星,嘴角还沾着刚吃完的冰棍渍,他突然笑了,原来十八年过去,那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从未真正离开,高考不是终点,而是人生这场漫长旅途中,一个值得铭记的渡口,我们告别青涩,迎接未知,带着父母的期望,也带着自己的梦想,驶向更广阔的海洋,而那些在六月阳光下蒸发掉的粉笔字,终究化作了心底最温暖的印记,提醒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不会白费,所有的等待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