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 咖啡，高考可以带咖啡喝吗
《提纯的清醒》
六月的季风裹挟着盛夏的焦灼,掠过鳞次栉比的城市上空，连天边的云彩都被烘烤得有些稀薄，失去了往日的丰盈，教室后方，高考倒计时的数字正以不容置疑的姿态锐减，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日日炙烤着每个十七岁少年本就紧绷的心弦，林晚的课桌右上角，永远端放着一杯速溶咖啡，玻璃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蜿蜒滑落，如同她此刻密不透风、几乎凝滞的生活。
这是她第三次坐在高考的考场外,前两次，她都攥着这杯咖啡走进去，却在交卷铃声刺破空气的瞬间，怔怔地看着答题卡上大片刺眼的留白，感觉自己就像一杯被反复冲泡的茶叶，在滚烫的水中沉沉浮浮，最终失去了所有的滋味，今年不同，她的母亲特意从遥远的家乡赶来，在校门口的便利店，小心翼翼地挑了一罐雀巢速溶，亲手塞进她略显冰凉的手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晚晚，这次换换口味，说不定……就能换换运气。”
林晚记得第一次高考,那杯咖啡于她而言，不过是履行仪式的道具，那天清晨，父亲用保温杯为她沏了一杯黑咖，苦涩的香气在逼仄的房间里弥漫开来，父亲沉声说：“喝了它，提神醒脑，考场上别犯困。”她机械地喝了一口，舌尖瞬间被一股尖锐的苦意侵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考试时，那股苦味仿佛在胃里生了根，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函数图像在她眼前扭曲、变形，最终幻化成咖啡杯沿上破灭的泡沫，最后半小时，她几乎是在一阵阵的晕眩中，凭着本能写完了自己的名字。
复读那年,她换成了瓶装的拿铁，甜丝丝的奶香试图包裹住她内心的不安，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文综考试时，她再次栽了跟头，历史选择题的选项，在她因焦虑而混沌的脑海里，搅成一团拿铁里尚未融化的冰块，模糊不清，无法分辨，成绩公布那天，她盯着那张比去年还低二十分的成绩单，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自嘲与疲惫，母亲红着眼眶问她想不想再读一年，她指着桌上那瓶没喝完的拿铁，声音沙哑：“妈，这玩意儿，甜得发腻，根本不提神。”
今年考场外的梧桐树,又悄然长高了几分，投下更浓密的绿荫，阳光透过叶隙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林晚握着那罐雀巢，金属罐身冰凉，像一块从深海打捞上来的寒铁，带着一种沉静的质感，她想起昨天整理书桌时，无意间翻出的一本旧日记，泛黄的纸页上，十六岁的自己用歪歪扭扭却充满笃定的字迹写着：“咖啡是苦的，但考上大学就是甜的。”如今再看，这行字像一个天大的、令人心酸的笑话。
开考铃响前十五分钟,林晚拧开了咖啡罐，拉环“啵”地一声弹开，打破了周遭的沉寂，浓郁的咖啡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奶香飘散开来，和往年似乎没什么不同，她小口啜饮着，熟悉的苦味在舌尖悄然蔓延，却意外地没有让她反胃，这苦味，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她想起无数个深夜，台灯下，咖啡杯里的液体渐渐冷却，一如她逐渐冷却的热情与希望；想起模拟考失利后，她对着空荡荡的咖啡杯发呆，看杯中倒影里自己通红的眼眶和憔悴的面容；想起母亲偷偷将咖啡换成温热的牛奶，又被她固执地换回来的那些无声的争吵与叹息。
原来,她一直以来深恶痛绝的，从来不是咖啡本身，而是那种“喝了咖啡就能考上大学”的荒谬错觉，她曾将这黑色的液体奉为灵丹妙药，误以为是通往未来的唯一捷径，却唯独忘了，真正需要被唤醒、被提纯的，从来不是疲惫的大脑，而是被焦虑与恐惧彻底淹没的心，就像此刻，当她卸下对咖啡的功利性期待，不再祈求它能带来任何奇迹时，反而能以一种近乎平静的心态，去细细品味其中的苦涩，而在那苦味的尽头，竟生发出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清醒。
考试结束的铃声骤然响起,像一声宣告，林晚放下笔，长长地、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没有像前两次那样仓皇地冲出考场，而是不疾不徐地检查着答题卡，确认每一个填涂的角落都清晰无误，走出考场时，母亲早已等在那里，紧张地抓着她的手，声音微微发颤：“感觉怎么样？”
林晚晃了晃手里的空咖啡罐,午后的阳光正巧照在罐身上，反射出耀眼而温暖的光芒，她迎着母亲关切的目光，笑了，那笑容干净而笃定：“妈，今年的咖啡，喝到最后，有点回甘。”
成绩公布那天,林晚没有像往常一样焦灼地刷新网页，她和母亲并肩坐在沙发上，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秒针走动的声音，每一次“滴答”都敲在两人的心上，当电脑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586”分时，母亲的眼泪先掉了下来，是喜悦，是释然，更是为女儿走过的那段艰难岁月而心疼，而林晚只是静静地笑着，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她从抽屉里拿出最后一罐特意留着的咖啡，像对待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
这一次,她没有急着拧开，她将咖啡罐轻轻放在桌上，看着它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像一枚小小的、却无比珍贵的勋章，无声地纪念着那段被苦涩反复浸泡，却最终被时间与勇气酿出清醒的时光，林晚终于明白，青春这场盛大的考试，从来没有什么一蹴而就的提纯清醒，真正的清醒，是在一次次与苦涩的正面交锋中，咀嚼出回甘的滋味，汲取到前行的力量，这份清醒，将化作她未来人生路上最坚实的基石，让她每一步，都走得更加从容、笃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