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参加高考,不能参加高考的学生怎么办
《折翼的考场》
六月的蝉鸣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黏稠的空气里来回拉扯,发出令人烦躁的嘶鸣,林小满的目光无意识地飘向教室墙上那块鲜红的倒计时牌——“距高考15天”,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发疼,她的指尖在课桌边缘反复摩挲,抠出个月牙形的白印,最后一节模拟考的数学卷发下来时,她正怔怔地望着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树影婆娑间,恍惚间竟看见三年前那个抱着厚厚一摞习题册、站在班主任办公室里信誓旦旦的自己:“老师,我要考复旦!”那时的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她让路。
班主任老张的叹息像一块浸了水的抹布,沉甸甸地拍在她背上,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小满,不是老师说你,你这情况……”他把医院的诊断书轻轻推到桌沿,纸张边缘卷曲,像一只折翼的蝴蝶。“先天性神经纤维瘤,压迫视神经,医生说,剧烈用眼可能导致不可逆损伤。”林小满的思绪瞬间被拉回昨天医院里惨白的灯光下,医生指着核磁共振片上那个模糊的阴影,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就像你眼睛里住着只蚕,每天都在啃食你视神经的丝线,一旦断裂,就再也接不回去了。”
教室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翻书声,是同桌陈晨在整理错题本,这个总把马尾辫甩得像鞭子似的姑娘,去年全市联考数学斩获满分,此刻正专注地用红笔在笔记本上画着坐标系,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与林小满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交织成一曲诡异的二重奏,林小满突然想起上周体检,陈晨指着视力表上那排模糊的“E”字,半开玩笑地说:“小满,你要是考不上,我可就成咱们班唯一能看清黑板的人啦。”那时的笑声还回荡在耳边,如今听来却像一声遥远的叹息。
“林小满!”老张的声音突然拔高,像一根尖锐的针,刺破了教室里凝滞的空气,林小满猛地一颤,全班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像聚光灯下的蚂蚁,无所适从,她慌忙低下头,视线落在摊开的试卷上——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只写了半个“解”字,墨水在空白处晕开一小团乌云,像极了哭花了妆的脸,也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梦想。
放学铃响时,夕阳正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条无尽的隧道,林小满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陈晨突然从后面拍她的肩膀,带着熟悉的力道:“哎,我妈给你炖了鸡汤,说补眼睛。”她变戏法似的从保温袋里掏出个砂锅,热气裹着浓郁的姜香扑面而来,瞬间模糊了林小满的视线,她想起上周自己躲在楼梯间偷偷抹眼泪,是陈晨默默递来一包纸巾,语气轻松地说:“怕什么,大不了明年重考!”可明年,她还能考吗?医生那句“绝对禁止长时间用眼”如同紧箍咒,母亲红着眼眶把家里的台灯换成护眼灯的疲惫,父亲沉默地将她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锁进柜子的决绝……香樟树的叶子在风里簌簌作响,仿佛在替她诉说着那个无人知晓的答案。
周末的辅导班教室里,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焦虑混合的味道,林小满坐在最后一排,讲台上戴着厚底眼镜的老师正唾沫横飞地讲着电磁感应,她却盯着黑板右下角的课程表发呆——那里用红笔圈着“高考冲刺班”,字迹刺眼,而她现在只能报名“基础巩固班”,仿佛被提前划入了另一条轨道,邻座是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正用荧光笔在笔记本上划重点,笔尖划过的地方,留下道道刺目的亮黄色,像一道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她与曾经的目标之间。
“同学,这道题你会吗?”男生突然转过头,摊开的练习册上,赫然是道林小满上周才弄懂的函数题,她的脸颊瞬间发烫,慌忙摇头,却看见男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那目光像一根细小的针,刺得她生疼,她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就像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视力,就像那些在指缝间溜走的公式和定理,就像那个曾经笃信“天道酬勤”的自己。
六月的风裹挟着栀子花的甜香,漫过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甜得有些发腻,林小满独自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看着楼下的学弟学妹抱着书本匆匆走过,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彩,像夏日正午的阳光,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诊断书,纸页边缘已经被摩挲得起毛了,像她此刻不安的心绪。
“小满!”陈晨的声音带着雀跃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挥舞着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像一只翩跹的蝴蝶。“学校广播站招新!你不是最喜欢写文章吗?”林小满接过那张宣传单,“声音里的夏天”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束突然照进黑暗的光,她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校刊上发表过的那篇《香樟树下的时光》,想起文字里流淌的那些青春与梦想的句子,那些不必用眼睛去看,只用心灵就能感受的美好。
或许,人生从来不是只有一条跑道,就像那棵香樟树,即便被虫蛀了干,依然能努力抽出新的枝桠,在来年开出满树繁花,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沉重的诊断书仔细折好,放进书包最里层,仿佛将一个过往的自己轻轻封存,她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向广播站报名处,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她身后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不再蜷缩、不再颤抖,而是像展翅的鸟儿,舒展着羽翼,向着有光的地方,勇敢地延伸开去,而这一次,她要用声音,用文字,去拥抱一个全新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