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2表
《二表人生》
当高考成绩单上的数字定格在二本线边缘时,林晓晓觉得整个世界的色彩都褪成了灰白色,录取通知书上的校名像一枚生锈的徽章,别在胸前硌得人心慌,她站在重点大学新生报到的喧嚣人潮中,像个误入盛宴的乞丐,手里攥着的不是烫金请柬,而是一张通往二本院校的单程车票,周围同学的欢声笑语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林晓晓的高中班主任在填报志愿那天,用红笔在"二表"两个字上重重画了圈,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能走个公办二本就不错了,省外三本不如省内二本,出来都一样找工作。"教室后排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像细密的针扎在林晓晓心上,她把头埋进志愿填报指南的纸张里,油墨的气味混着眼泪的咸涩,在喉咙里烧出一片苦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志愿书上"服从调剂"四个字,写得歪歪扭扭。
开学那天,父母开着沾满泥土的拖拉机,突突地驶进校园,林晓晓的行李被卷成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用麻绳捆了又捆,校园里停满了锃亮的私家车,车门打开钻出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讨论着暑期去欧洲游学的见闻,法语单词像散落的珍珠般从他们口中滚落,林晓晓帮父亲把卸下的行李扛在肩上,布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路过教务处公告栏时,"985高校交换生项目"的海报像一记重锤敲在心上——照片里的学生站在异国校园的樱花树下,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手中的咖啡杯冒着袅袅热气。
宿舍四人间,上铺的张薇来自省会城市,刚拆封的行李箱里塞满了香水和进口化妆品,精致的瓶罐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她捏着鼻子打量林晓晓带来的土特产:"我妈说我们这地方出来的人,说话都带着一股大蒜味。"那语气里的轻蔑,像一层霜冻住了空气,林晓晓默默把母亲连夜缝制的被褥塞进衣柜深处,被面上牡丹花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针脚细密,却藏不住母亲手上的老茧。
专业课第一节,教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你们是经过严格筛选的精英..."林晓晓望着窗外飞过的一群鸽子,突然想起高中班主任说过的话:"二本院校的老师,很多都是从重点大学退休返聘的。"她悄悄翻开笔记本,扉页上写着父亲用铅笔写的字,字迹歪斜却用力:"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完。"笔尖划破纸张,留下深深的凹痕。
食堂的饭菜永远带着一股潲水味,林晓晓却总能精准地找到最便宜的窗口,米饭上零星的几粒肉丁,是她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她申请了国家助学金,周末去校外做家教,手指握着红笔批改小学生作业时,总会想起母亲在工厂流水线上被机器磨出厚茧的手,那双手冬天会开裂,涂上廉价的护手霜也挡不住刺痛,有次她路过图书馆,看见几个学生正抱着厚厚的英文文献讨论,流利的口语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直到保安大爷的咳嗽声惊醒了她,她快步离开,脸颊发烫。
大三那年,学校来了个招聘企业,HR在宣讲会上公然说:"我们只要985、211的学生,二本院校的简历直接扔垃圾桶。"话音刚落,台下响起几声哄笑,像刀子一样扎进林晓晓心里,她攥紧手里的简历,指甲嵌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那天晚上,她在操场跑了二十圈,直到肺像要炸开一样疼,眼泪混着汗水砸在塑胶跑道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星星点点,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
转机出现在大四实习期,林晓晓凭借扎实的专业功底和三年如一日的坚持,在一家小型设计公司获得了机会,她每天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离开,把别人喝咖啡、聊八卦的时间都用来学习设计软件,深夜的办公室只有她一盏灯亮着,屏幕的光映在她专注的脸上,像一株向日葵追寻着太阳,半年后,她主导的项目获得了行业新锐奖,站在领奖台上时,聚光灯下,她看见台下坐着的那位曾经鄙视二本生的HR,脸色精彩纷呈,从错愕到尴尬,最后化为复杂的敬佩。
毕业典礼上,林晓晓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她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突然想起刚入学时的自己:"有人说二本院校的学生就像二等公民,但我想说,标签从来不能定义人生,重要的不是你从哪里出发,而是你选择走哪条路,用什么样的脚步去丈量。"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张薇在人群中用力鼓掌,眼角有泪光闪烁,那光芒里,有释然,有愧疚,也有敬佩。
多年后,林晓晓创办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办公室里挂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当年她在拖拉机上离开家乡时的背影,小小的身影,背着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包袱,望向未知的远方,照片旁的墙上,刻着一行字:"所谓二表人生,不过是别人贴的标签;而你走过的每一步,都在为自己的人生正名。"字迹遒劲,笔锋有力。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她手边的录取通知书上——那曾经让她羞于启齿的二本院校校名,此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枚最耀眼的勋章,它不再是一张羞耻的凭证,而是一段逆袭的见证,证明生命的价值,从来不由标签定义,而由奋斗铸就,林晓晓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香气氤氲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拖拉机上,眼神倔强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