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浙江高考鱼，2017浙江高考鱼的眼睛
《鱼缸里的考场》
暮色如墨，渐渐浸透浙西山坳的每一寸肌理，老渔夫周德海正蹲在斑驳的屋檐下修补渔网，竹篾在他掌心翻飞，宛如一群受惊的银鱼，在指间穿梭跳跃，网眼间漏下的细碎光斑，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随着动作明明灭灭，远处，青弋江的夜航船正碾着碎银般的月光驶向下游，汽笛声在暮色中悠远而模糊，而他的目光，却始终黏在墙角那只斑驳的玻璃缸里——缸中三条鲫鱼正笨拙地摆尾，尾鳍搅起的水波，轻轻晃碎了缸壁上"2017浙江高考作文题"的剪报，那行字在水纹中扭曲变形,像一道未解的谜题。
那年夏天，浙江的语文试卷上跳出了这样一道题："有位作家说，人生就是要做一道减法，'人生三减法'，你有何体验与思考？"周德海不懂什么"人生三减法"，他只懂鱼，当城里来的大学生举着相机蹲在他渔船边，说要拍一组"浙江渔民的生活美学"时，他正把刚捕上来的鲢鱼扔进活水舱，鳞片在阳光下溅起细碎的银光，像撒了一把碎钻。"减法？"大学生挠着头记笔记，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您觉得人生中最该减去什么？"周德海抹了把脸上的汗，咸涩的汗水流进嘴角，他指着舱里活蹦乱跳的鱼："喏，这鱼要是不减掉鳃，早憋死了；人不该减的，是心里的钩子——那些算计、不甘，还有放不下的执念。"大学生愣住了，笔尖悬在纸上，墨水晕开一个小小的墨团,像极了鱼吐出的泡泡。
玻璃缸里的鱼是儿子周小宇高考前买的，那时周小宇正埋首于堆满参考书的书桌，像一只困在书海中的小船，周德海每天凌晨四点摸黑出江，回来时总能看见儿子窗台还亮着灯，那光在黎明的薄雾中，像一颗固执的星，有天他带回来两条鲫鱼，鱼鳃还在微微翕动，说要给儿子"补补脑"，结果被妻子一顿数落："高考前买鱼，这不是触孩子霉头吗？图个'余'吗？"周小宇却从书堆里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爸，这鱼能养吗？"周德海愣了愣，想起年轻时在江上，鱼篓里的鱼总在黎明前跳得最欢，仿佛要跃出这被命运限定的水域,去追寻遥不可及的朝阳。
后来鱼缸就摆在书桌旁，成了儿子枯燥备考日子里一抹流动的风景，周小宇写字累了，就盯着鱼缸发呆，看鱼儿吐出细小的气泡，悠悠上升，在水面破裂，有时周德海半夜起来，能看见儿子正拿根小棍轻轻拨弄水面，鱼儿受惊地游开，又在灯光下聚拢，像一群游不出的星子，在小小的方寸间，演绎着生命的律动，高考结束那天，周小宇把作文题念给父亲听，周德海正用稻草编着鱼篓，篾条在他指间弯出流畅的弧度，像在编织一个温柔的梦："减法？我当年想减的是穷，现在想减的是愁，你妈总说，咱家祖辈是打渔的，这辈子怎么减也减不掉这股鱼腥味。"周小宇突然笑了，眼里的光比鱼缸里的水还要亮："爸，我作文写的是鱼，我说鱼不懂减法，它们只知道逆流而上，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往上游。"
成绩出来那天，周小宇被一所外省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寄到村里的，邮递员骑着摩托车"突突"驶过村口时，周德海正在江边收网，听见动静，扔下渔网就往家跑，鞋子上还沾着湿泥，临行前，周小宇蹲在鱼缸前看了很久，手指轻轻划过玻璃，鱼儿受到惊扰，游到另一侧，他突然说："爸，这鱼我带不走，你帮我养着吧，就当是替我看着家。"周德海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看见儿子眼圈发红，像被江风熏过，又像被水浸透，火车开走那天，他往鱼缸里又添了三条鱼，都是青弋江里最普通的鲫鱼，鳞片边缘还带着青灰色的水藻,像是江水留下的吻痕。
江风卷着水汽扑进屋，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鱼缸里的水波轻轻晃动，映出周德海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他放下渔网，走到鱼缸前，看见三条鱼正并排游着，尾鳍在灯光下划出细碎的银线，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他想起儿子在电话里说，大学生物课上老师讲到鱼类的洄游本能，那些鱼为了产卵，能逆流而上几千公里，哪怕撞在礁石上，鳞片脱落，也不回头。"爸，"儿子在电话那头笑，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沙哑，"你说鱼懂不懂减法？它们只知道往前游，把所有阻碍都甩在身后。"周德海握着电话，"嗯"了一声,眼眶却有些发热。
他伸出手，指尖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鱼儿受惊地游开，又很快聚拢，像一群舍不得离家的孩子，在他掌心的温度下，重新找到了安全感，屋外，青弋江的夜航船正鸣着笛驶向下游，那声音悠长而苍凉，像一首古老的歌谣，而他的目光，却越过鱼缸，望向江面深处——那里有他年轻时的渔船，船帆被江风吹得鼓鼓的；有儿子小时候在船边踩水的身影，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像碎金；还有无数条逆流而上的鱼，正驮着岁月的鳞片，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游向更广阔的水域。
人生或许真的要做减法，减去浮躁，减去虚妄，减去不必要的负担，但有些东西，就像鱼骨上的刺，越是剔除，越是清晰——那是血脉里的坚韧，是刻在骨子里的执着，是面对生活时，那股不肯低头的劲儿，就像这鱼缸里的鱼，它们不懂什么是"减法"，却用一生的游动，写出了最朴素也最强大的生命答案：有些路，注定要逆着流，哪怕浪涛汹涌，礁石嶙峋，也要奋力向前，因为上游的方向，才是故乡的方向，才是生命最初的方向，周德海望着鱼缸，仿佛看见儿子也在那群鱼中，正奋力地,逆流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