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考哭，高考考哭的孩子
《六月雨未央》
《六月雨未央》
六月的第一场雨,总是带着盛夏的蛮横，不请自来，当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教学楼顶，仿佛要将整座建筑吞噬时，林晚正对着数学试卷上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出神，窗外的雨滴在玻璃上蜿蜒爬行，汇聚成溪，最终蜿蜒成河，那蜿蜒的轨迹，像极了她此刻纷乱如麻的思绪，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四十分钟，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有些东西，早在终场铃声响起前，就已悄然崩塌。
考场里静得可怕,只有监考老师踱步的皮鞋声在空旷中回响，笃、笃、笃，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林晚的目光落在草稿纸上，那些歪斜的辅助线彼此纠缠，像一张理不清的网，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模拟考结束后，数学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的场景，办公室里弥漫着粉笔末与旧书混合的、略带苦涩的气味。“你本不该错的。”老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他指着她的错题本，指尖重重地敲在“解析几何”那一页，力道之大，几乎要戳破薄薄的纸张，那时，窗外的玉兰花正落得满地，洁白的花瓣在微风中打着旋，而她只闻得到空气中漂浮的粉笔末，在午后阳光下飞扬的苦涩。
“考生注意，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广播里传来的女声机械而冰冷，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无情提醒，林晚猛地回神，惊觉答题卡上最后两道大题的空白处，只有几处被橡皮擦蹭过的、模糊的痕迹，她握着笔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汗水浸透了后背的校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她想起出发前，母亲往她书包里悄悄塞的那块巧克力，甜腻的香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想起父亲在客厅里踱步到凌晨的、沉默而焦灼的背影；还有同桌小A在考前塞给她的那张画着歪歪扭扭笑脸的便签，那笑脸此刻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恰在此时,雨势骤然变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发出急促的声响，瞬间盖过了考场里所有的细微动静，林晚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是因为泪水，而是因为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公式定理，此刻都扭曲成了跳动的、无法捕捉的蝌蚪，在眼前肆意游走，她突然想起初中时参加绘画比赛，因为过度紧张，不慎将整瓶颜料打翻在画纸上，一片狼藉，正是那场混乱，让她在绝望中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深浅不一的蓝色与黄色交融，竟意外地模拟出了雨后天空的迷离光影，那幅名为《雨后》的作品，最终让她意外获奖，那时，评委老师对她说：“混乱之中反而能诞生意想不到的美与惊喜。”可是现在，她不需要惊喜，她只需要一个正确的答案，一个能让她走出这间令人窒息的考场的通行证。
“时间到。”终场铃声响起时，林晚正徒劳地试图将最后一道题的辅助线重新画直，监考老师开始收卷，白色的纸张在考生们手中传递，像一群被惊飞的、仓惶失措的鸽子，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答题卡被抽走，突然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灵魂也被一并抽走，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夕阳挣扎着从云层的裂隙中漏出几缕金光，在积水的地面上洒下细碎、摇晃的金箔，那温暖的光线却无法穿透她内心的寒意，六月的风带着湿漉漉的凉意，钻进她单薄的校服领口，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小A在喧闹的人群中向她用力挥手,脸上还带着考后的轻松与雀跃。“怎么样？最后一道题你做出来了吗？”林晚想摇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小A还在叽叽喳喳地分享着考场见闻，哪道题超纲了，哪个选项看起来眼熟……那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到她耳里，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林晚突然蹲下身，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头埋进臂弯，无数个晚自习的夜晚在脑海中闪回：台灯下堆积如山的试卷，演算纸上密密麻麻的符号，还有那个在深夜里，当她在题海中濒临崩溃时，匿名发来一句“加油”的陌生人的温暖，那些未曾谋面的善意，此刻却像针一样，刺得她眼眶发酸。
回家的路上,林晚看到街角有一位卖栀子花的老奶奶，白色的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在夕阳的余晖中，散发着清甜而温柔的香气，仿佛能洗涤一整天的疲惫，她掏出身上所有的零钱，买了一支，老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个和善的笑容，又往她手里多塞了一支：“小姑娘，考得不好也没关系的，花要开给春天看的，不是开给分数看的。”林晚捏着那朵小小的、却散发着顽强生命力的栀子花，鼻尖一酸，眼泪险些掉落，她想起生物课上老师讲过的“向光性”——植物有一种本能，即使被阴云遮挡，被风雨摧残，也会拼尽全力地朝着有光的地方生长，原来，生命的力量，就藏在这种不屈的向往里。
晚上,林晚坐在书桌前，打开了那本被她翻得起了毛边的错题本，窗外的月光如水银般静静流淌，恰好洒在“解析几何”那一页，将那些曾经刺眼的红色叉号，都染成了温柔的橘色，她深吸一口气，拿出铅笔，在草稿纸上重新画下那条抛物线，这一次，线条虽然依旧有些微的颤抖，却不再凌乱，渐渐地，它变得清晰、流畅，仿佛找到了自己的轨迹，她突然明白，有些成长，就像这场猝不及防的六月雨，来得蛮横，淋湿了衣衫，冲刷了骄傲，却也洗净了天空，让阳光得以穿透云层，而那些曾经让她哭鼻子的题目，那些看似过不去的坎，终将成为她青春里最珍贵的注脚，无声地提醒她：即使在最黑暗、最迷茫的时刻，也要相信，乌云之上，永远是晴空；风雨过后，必有彩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