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在本地考，高考在本地考好还是在外地考好
《此心安处是吾乡》
六月的阳光，仿佛是融化的金子，慵懒地淌过小城斑驳的青石板路，也淌过县一中教学楼的玻璃窗，将教室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高三（7）班的教室里，头顶的电风扇不知疲倦地嗡嗡作响，卷子上油墨的微涩，与窗台那盆栀子花清甜的香气，在闷热的空气中悄然融合，发酵成一种独属于“高考”的、既紧张又怀旧的复杂气息，林晓雨笔尖一顿，终于为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辅助线画上了完美的句点，她抬起头，目光投向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鲜红的数字“7”，像一颗悬在心尖上的朱砂痣,无声地提醒着这场青春战役的终章。
这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家门口的高考”这句口号背后，沉甸甸的分量，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无需像同桌张倩那样，提前半年便在学校附近租下一间逼仄的出租屋，无需在凌晨五点半的寒风中追赶最早一班公交车，更不必在陌生的考点里，面对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而心生局促，她的战场，就在这栋她走了三年的教学楼三楼，靠窗第三排——那个在无数次模拟考中,早已被她的体温和笔痕熨帖得无比熟悉的位置。
“晓雨，这道物理题的受力分析，我卡壳了，能帮我看看吗？”后排的男生探过头来，草稿纸上画满了凌乱的箭头和公式，像一张迷路的地图，林晓雨接过笔，指尖触到纸面微凉的触感，思绪不由得飘回三年前那个同样燥热的午后，她第一次走进这间教室，青涩而忐忑，怎么也未曾料到，三年后的今天，她会如此庆幸，这场决定命运的战役,在自己的主场进行。
班主任老周是个戴着厚底眼镜的数学老师，总爱在最后一节课，用粉笔头笃笃地敲着黑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庞：“你们这届孩子，是有福气的。”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我当年在邻县考试，提前一天去踩点，结果考场门牌号记错了，差点迟到。”教室里响起一阵会心的轻笑，林晓雨看见老周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是一种只有他最熟悉的学生才能读懂的、属于师者的温柔与默契。
放学铃响时，夕阳正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铺在回家的路上，林晓雨背着书包走出校门，一眼便看见了校门口那棵苍劲的老槐树下，母亲正提着保温桶静静地等她，这是母亲连续第七天来送汤了，从清甜的银耳莲子，到醇厚的排骨玉米，每天的汤水都带着不同的慰藉。“妈，明天就不用来了，考场上喝水不方便。”林晓雨接过保温桶，金属外壳被晒得温热,像母亲掌心常年不变的温度。
母亲却执拗地往她包里塞了两个饱满的水蜜桃：“今早刚摘的，甜得很，考试累了就吃一个，润润喉。”林晓雨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顺着指缝流淌下来，混着夏日晚风的微凉，酿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她忽然彻悟，所谓“主场”，从来不是物理坐标上的熟悉，而是那些深植于日常细节里的底气——是清晨厨房里飘出的、带着烟火气的早餐香，是傍晚回家路上、准时亮起的温暖路灯，是母亲永远在校门口等待的身影，是老师那句“别紧张，就在自己教室考”的轻松语气。
晚上回到家，客厅里灯光柔和，父亲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个深蓝色的帆布考试袋，上面印着县一中的校徽，是父亲三年前就备好、特意留给她的“战袍”。“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橡皮、尺规……”父亲像念诵某种神秘的咒语，一样一样地清点着，林晓雨站在门口，看见父亲花白的鬓角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下自己的名字，那时她以为自己在学识字，后来才明白，父亲是在教她如何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稳稳地、坚定地写下属于自己的名字。
考前夜出奇地平静，林晓雨躺在床上，窗外传来熟悉的蛙鸣与虫唱，交织成夏夜特有的交响，她曾无数次幻想过高考的场景：或许在陌生的城市，或许会遇到不苟言笑的监考老师，或许会因为紧张而彻夜难眠，可此刻，她却能清晰地听见母亲在厨房洗碗时，碗筷碰撞的清脆轻响；听见父亲在阳台给花浇水时，水流注入泥土的细微声音；还有远处广场舞音乐隐约的、欢快的旋律，这些琐碎而熟悉的声音，像一张温柔的网,轻轻托起了她所有的紧张与不安。
第二天早上，林晓雨几乎是凭本能地走进考场，坐在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阳光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三年前她第一次坐在这里时的模样，发卷子的老师是教她化学的刘老师，看见她时，微微颔首，嘴角牵起一个安抚的笑意：“别慌，就像平时模拟考一样。”
铃声响起，林晓雨拿起笔，在答题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在桑叶上细细啃食，像细雨在青石板上悄然落下，她忽然想起老周说过的话：“高考考的从来不只是知识，更是一种心态。”而此刻，她拥有的最好的心态，正是这份“在家”的从容——不必担心迷路，不必担心迟到，不必担心陌生的环境会打乱呼吸的节奏，因为她知道，无论结果如何，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永远会为她留一盏灯，留一碗热汤,留一个可以随时停靠的港湾。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林晓雨从容地走出考场，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了母亲，她手里依然提着那个保温桶，看见女儿时，眼睛亮得像坠满了星星，那一刻，林晓雨心中所有的尘埃落定，她终于明白，所谓“主场”，从来不是指某个具体的地理坐标，而是那些深植于血脉的熟悉与安心,是那些无论成功与否都会被全然接纳的包容与温柔。
夕阳西下，小城的上空被晚霞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粉色，林晓雨和母亲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她知道，这场高考，不过是人生长卷中的一个逗号，而在这片熟悉的土壤里，还有无数个等待书写的篇章，正静待花开，就像窗外那株栀子花，无论经历多少风雨，只要根还扎在深爱的故土，就永远会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绽放出最沁人心脾的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