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椅,高考椅子高低不适合自己可以换吗?
静默的见证者
那把椅子,在高考考场的森严阵列里静立,像一片被遗忘的孤岛,深蓝色的塑料椅面泛着冷硬的光泽,四根细钢管腿倔强地支撑着,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投下四道同样细瘦的影子,它被安置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六月的骄阳,被铁质窗栏切割成规整的几何形状,斑驳陆离地落在椅背上,宛如一组无人能解的摩斯密码,在寂静中无声地诉说着。
椅子是沉默的,但它的沉默里却蕴藏着无数滚烫的故事,它或许曾承载过某个紧握笔杆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紧张的汗水在光滑的椅面上洇开小小的湿痕,又悄然蒸发,只留下淡淡的盐渍印记,它或许感受过某个脊背的紧绷,肌肉因高度集中而微微颤抖,将整个青春的重压都传递给这副冰冷的骨架,它或许聆听过无数无声的叹息,在草稿纸沙沙作响的间隙里,那叹息如一缕游丝,飘散在凝滞的空气中,与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交织成考场独有的背景音。
高考,这场被誉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青春战役,将无数年轻而炽热的命运压缩在这方寸之间的椅子上,椅子于是成了他们的战场,挥洒智慧与汗水;成了他们的王座,承载着荣耀与梦想;也成了他们的囚笼,禁锢着躁动与不安,家境优渥的孩子而言,这或许只是万千家具中的一件,短暂停留,而后回归他们宽敞明亮的书房——那里有符合人体工学的舒适座椅,有柔和护眼的灯光,有随时可以查阅的资料,但另一些孩子,这把椅子,连同它所象征的一切,是他们跳出农门、改变命运的唯一跳板,他们的父母或许正佝偻着背坐在田埂上,或是在某个嘈杂的工厂车间里,将所有的期盼都化作无声的祈祷,寄托在这三天的静坐里,寄托在这把平凡的椅子之上。
我曾见过一个男孩,在考前最后一晚,独自对着这把椅子发呆,他的校服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细密的毛边,眼神里没有常人可见的紧张,只有一种近乎朝圣的专注,他轻轻抚摸着椅面,指腹感受着那微凉的塑料质感,仿佛在触摸一件承载着神圣使命的器物,他告诉我,他的父亲是泥瓦匠,母亲是清洁工,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他能坐进大学的教室,坐在一把更舒服的椅子上,读那些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书,那一刻,这把普通的塑料椅子,在他掌心仿佛有了温度,它不再冰冷,而是承载着一个家庭沉甸甸的希望,成了通往未来的舟楫。
也有女孩,在考试结束的铃声骤然响起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迫不及待地起身,而是依旧端坐在椅子上,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在胸前洇开深色的印记,她或许是因为一道解错的题目而懊恼不已,或许是因为突然意识到这场持续了十二年的战役就此落幕而感到巨大的迷茫,又或许,只是因为在这把椅子上,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极致的压力,而当压力骤然消失,巨大的空虚反而让她无所适从,椅子于是成了她情绪的容器,盛满了青春的迷茫、不甘、倔强与释然,五味杂陈。
这把椅子,更像一面微缩的镜子,映照出这个时代的集体焦虑与深切渴望,它被设计得尽可能简洁、实用,不带一丝多余的装饰,正如高考本身,在某种程度上被简化为分数、排名、升学率这些冰冷而精确的数据,它要求每一个坐在上面的人,暂时收敛个性,遵循既定的规则,将自己的智力、耐力乃至心理素质都发挥到极致,它公平吗?在制度设计的层面,是的,它让不同背景的孩子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用同样的时间,面对同样的试卷,但它又真的公平吗?那些在起跑线上就拥有更好教育资源、家庭支持的孩子,或许能更从容、更自信地应对这场考验,而这把沉默的椅子,无法改变他们身后的背景,无法抚平那些起点的差异。
无论这把椅子承载了多少青春的重量,无论它见证了多少泪水与汗水,它终究只是一把椅子,高考的结束,意味着与它的短暂告别,走出考场,盛夏的阳光刺眼得让人流泪,学生们会扔掉手中的笔,卸下心中的重担,然后奔向四面八方,有人会欢呼雀跃,拥抱崭新的未来;有人会黯然神伤,咀嚼失落的苦涩,但无论如何,这把椅子都将留在原地,拭去所有的痕迹,沉默地等待下一批考生,继续它无言的使命。
多年以后,当那些曾经坐在上面的人历经世事,再回忆起高考,或许早已忘记具体的题目,模糊了分数的高低,但或许会清晰地记得这把椅子,记得它在夏日午后散发出的、混合着消毒水与微塑料气味的独特味道;记得自己坐在上面时,那如擂鼓般的心跳;记得窗外被风吹得摇曳的树影,在试卷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记得邻座同学轻微的呼吸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这把椅子,成了一个时代的符号,一个青春的坐标,标记着一段为了梦想而奋力拼搏、纯粹而炽热的岁月,它冰冷、坚硬,却也曾温柔地托举起无数年轻的热血与梦想,在某个夏天的尽头,将他们送往各自的人生旷野,去开启截然不同的人生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