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补录取,高考补录取查询时间
《尘埃落定前》
当省教育考试院的系统提示音第三次响起时,林晓薇正蹲在出租屋的阳台上,用一把磨得发亮的旧牙刷,一下下搓洗着校服领口的油渍,洗衣粉的泡沫顺着生锈的栏杆缝隙滴落,在下方的水泥地上砸出细碎的白点,像极了她此刻悬在半空、无处安放的心,手机屏幕上"补录查询"的页面泛着冷光,倒映着她被常年油烟熏得发黄的脸颊,以及眼底那片不愿熄灭的微光。
这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筒子楼里,老式空调的嗡鸣声是永恒的背景音,却吹不散空气中经年累月沉淀下的霉味与潮湿,林晓薇记得三年前填报志愿的那个夏夜,母亲攥着那张被手心汗浸湿的贫困证明,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枯树枝般嶙峋。"晓薇,咱不报省城的大学,去师范吧,毕业就包分配,安稳。"母亲的声音混着楼下菜市场的叫卖声、邻居家电视的嘈杂声,交织成她青春里最沉重也最无奈的背景音,可她还是偷偷改了志愿,在最后一个空格里,用颤抖却坚定的笔迹,填上了那所全国闻名的艺术院校的名字。
查分那天,她攥着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在老家田埂上跑了整整三圈,直到鞋底沾满泥浆,裤脚被露水打湿,屏幕上"598"的数字在灼热的阳光下刺得她眼睛生疼,比录取线高了整整12分,那是她用无数个挑灯夜换来的勋章,可当录取通知书如同石沉大海般迟迟不来时,村里王媒婆的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扎进她的耳朵:"听说城里学校都看脸,咱家晓薇...要不将就将就读个专科?早点出来挣钱也好。"这话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她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
直到开学前三天,她才在教育局门口堵到招生办的老师,对方推了推金丝眼镜,公式化的解释像一把钝刀:"档案弄丢了,正在协调,你再等等。"林晓薇记得那天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怔怔地看着老师手腕上晃动的金表,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突然,她想起母亲在工厂流水线上,为多赶一批订单而被机器绞断的三根手指,那截缠着厚厚纱布的手,此刻仿佛就浮现在她眼前。
补录名单公布的那个清晨,天还没亮透,林晓薇就蹲在网吧门口,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网吧老板认识这个总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孩,特许她用最便宜的价格续了整夜网费,当她的名字在艺术系补录名单里跳出来的那一刻,鼠标差点从她汗湿的手掌里滑落,她甚至不敢再看屏幕,只是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在网吧昏暗的光线里无声地剧烈抽动,压抑的呜咽被键盘的敲击声淹没。
开学报到那天,林晓薇拖着那个装满全部家当的蛇皮袋,站在艺术学院的罗马柱前,阳光正好,银杏叶在风中摇曳,同学们拖着崭新的24寸行李箱,父母举着单反相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期待,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蛇皮袋藏在教学楼后的香樟树下,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洗到泛白的T恤,走进教室,讲台上,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的女老师正在讲解色彩构成,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精心打理的卷发上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新同学,到你了,自我介绍一下吧。"老师忽然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林晓薇猛地站起来,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干涩而沙哑:"我叫林晓薇,来自..."后面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她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目光垂下,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裤脚,和指甲缝里还嵌着的、阳台栏杆上的铁锈上。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轻笑,像细小的针,扎在林晓薇敏感的神经上,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滚烫的,她想起母亲在电话里小心翼翼的声音:"晓薇,妈给你寄了钱,买件新衣服吧,别在同学面前显得太..."可那笔钱,她最终还是偷偷扣下,交了拖欠半年的房租和水电费。
"林同学?"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猛地回神,看见讲台上不知何时递来的一张纸巾,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眼泪滴落在地板上,洇出一个个小小的深色圆点,像她画过的无数个点,此刻却显得如此狼狈。
那天傍晚,林晓薇在教学楼后的香樟树下找到了自己的蛇皮袋,里面除了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还有母亲用几层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用攒了很久的鸡蛋换来的颜料,她蹲在地上,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把颜料管一支支拿出来,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冰冷的金属管身上投下细碎温暖的光斑,像星星落在了人间。
"同学,需要帮忙吗?"一个清亮如泉水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林晓薇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弯腰看着她,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女孩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手腕上戴着一串串着小银铃的手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叫苏晴,设计系的。"女孩笑着晃了晃手链,银铃轻响,"我听说了你的事,别在意,这里每个人都藏着不一样的故事。"苏晴在她身边蹲下来,自然地帮她把颜料管装进一个崭新的帆布袋,"你看,这些颜料管瘪了的地方,都是被手捏过的痕迹,每一支,都藏着一个小小的世界呢。"
林晓薇忽然发现,苏晴白皙的手腕上,也沾着几抹淡淡的、洗不掉的颜料印子,像某种隐秘的勋章,在夕阳下闪着温柔的光,她想起母亲在工厂里被机油染黑、被机器磨出厚茧的指甲,想起父亲在建筑工地上被钢筋和水泥磨出层层老茧的掌心,原来,无论出身如何,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而用力地,给这个世界着色。
夜幕降临时,林晓薇背着那个装满希望的帆布袋走在回筒子楼的小路上,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铺在身后,像一幅正在徐徐展开的素描,线条简单却充满力量,她掏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短信,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才按下发送键:"妈,我被录取了,学费我申请了助学贷款,还找了份家教,您放心。"
手机很快亮起,母亲的回复只有一行简短的字,却被她反反复复看了很久,每一个字都像烙印一般刻在心里:"晓薇,妈知道你画的画能卖钱。"
林晓薇站在路灯下,突然笑出声来,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小路上回荡,她想起自己藏在床底下的画稿,那些用廉价颜料在旧报纸、甚至作业本背面画的星空、画的人物、画的所有对未来的想象,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画不够好,不够精致,不够配得上艺术学院的画室,可此刻,她看着自己被路灯拉长的、在风中微微摇晃的影子,突然明白,那些被生活磨砺出的褶皱,那些在尘埃里奋力挣扎留下的痕迹,或许才是最真实、最有温度的色彩。
补录系统或许已经关闭,但林晓薇知道,属于她人生的录取通知书,才刚刚送达,她加快脚步,帆布袋里的颜料管在夜色里发出轻微而清脆的碰撞声,像远方的潮汐,像未来的序曲,在这个蝉鸣渐歇的初秋夜晚,一个女孩背着装满梦想与现实的帆布袋,坚定地走在通往明天的路上,她的影子在路灯下摇晃,像一幅正在完成的作品,每一笔都带着生活的温度,每一抹都闪耀着不灭的希望之光,前路或许仍有尘埃,但尘埃落定之前,她已是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