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一摸，高考一模时间

《一摸惊雷》

四月的风，裹挟着槐花清甜的香气，温柔地漫过教学楼的檐角，三楼的考场里，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细密而均匀，如同春蚕在寂静中啃噬桑叶，也像无数颗年轻的心在无声地搏动，当林小满画完最后一道解析几何的辅助线时，窗外的玉兰花恰好簌簌落下三瓣，那纯白的花瓣打着旋儿，像是命运之神随意抛下的三枚筹码,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开始。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高考一摸”，这个带着浓厚方言口误的词，在应届生中间口耳相传，渐渐成了一种神秘的谶语，摸什么？是摸清底细，还是摸一摸命运的脉搏？亦或是，试探一下那扇通往未知未来的门缝是否留有缝隙？没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次考试的成绩单，将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十八岁的天空里炸响，把这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劈成泾渭分明的两半。

林小满的准考证号是0314，同桌陈默曾打趣说，这是圆周率最开头的四位数字，仿佛预示着她注定要在数学的浩瀚海洋里沉浮挣扎，林小满却不以为然，她觉得这串数字更像是一组银行密码，藏着通往未来无限可能的密钥，只是此刻，这把密钥正死死地卡在立体几何的第三问，她凝视着草稿纸上那个复杂的三棱锥，线条在眼前交织成网，恍惚间，她仿佛看见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巨大三岔路口，三个侧面分别刻着“复读”、“二本”、“一本”的字样，而顶点那束过于刺眼的光，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看不清前路。

“叮铃铃——”收卷的铃声骤然响起，像一根骤然绷断的琴弦，惊碎了考场里所有的沉思，林小满的目光垂下，落在那道只写下一个孤零零“解”字的题目上，心里猛地一沉，像小时候玩跳房子，总是在最后一格狼狈地踩线，班主任老周踱着步从过道走过，他那双锃亮的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精准得如同倒计时的秒针，每一下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他总喜欢说“一摸定乾坤”，可林小满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衬衫第二颗错位的纽扣上，那微微的偏离，像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告诉所有人：在这场名为青春的战役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是真正板上钉钉的。

走廊里瞬间炸开了锅，挤满了对答案的身影，陈默被人群围在中央，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在同学们的争论与惊叹中，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圣的图腾力量，林小满悄悄从人群的边缘退开，像一尾游出喧嚣的鱼，路过公告栏时，她瞥见自己上个月的月考排名还贴在那里，那个鲜红的“38”号，在春日的阳光照射下，边缘已经有些泛白、褪色，她突然想起上周晚自习，母亲提着保温桶送来的鸡汤，在昏暗的楼道里晃荡着温热的气息；父亲则沉默地蹲在走廊的角落，指间的烟蒂明明灭灭，像他们眼中那片欲言又止的、深沉的海洋。

暮色四合，像一层温柔的薄纱，悄然漫进空荡的教室，林小满在错题本上写完最后一笔，窗外的篮球场早已亮起刺眼的灯光，有男生在远处大声呼喊她的名字，那声音被晚风揉碎，变得遥远而模糊，她没有抬头，只觉得手中的笔杆微微发烫，仿佛握着一块刚刚从炉火中取出的烙铁，要在她滚烫的青春皮肤上,烫下第一个深刻而滚烫的印记。

成绩公布那天，林小满终究没有勇气挤向那面贴满红纸的榜单，她太清楚自己的位置，就像熟悉自己掌纹中那几条断裂的纹路，放学时，陈默递给她一包薄荷糖，清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他低声说：“你立体几何那道题，其实用空间向量会更简单……”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林小满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了透明的糖纸上,晕开一小片晶莹的涟漪。

“对不起，”她哽咽着，声音细若蚊蚋，“我以为……我以为自己能行。”

陈默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小满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耸耸肩然后转身离开，最后他从书包深处掏出一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轻轻放在她的桌上，书的扉页上，用他特有的、刚劲有力的笔迹写着一行字：“给所有在圆周率里迷路的旅人。”

你看，”他翻开书页，指着那些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的笔记，“去年这个时候，我的成绩比你还糟，但现在，这些题，我已经能闭着眼睛做出来了。”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颤，她忽然记起老周在班会上说过的话，那番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的话：“高考从来不是百米冲刺，它是一场考验耐力的马拉松。‘一摸’不过是中途的补给站，有人在这里停下喝水，有人在这里包扎伤口，但真正重要的是，你要永远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出发。”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林小满缓缓展开手中那张被揉皱的成绩单，那个红色的数字，在教室顶灯柔和的光线下，仿佛褪去了所有的锋芒，不再那么刺眼，反而像一枚在枝头沉甸甸挂熟的果实，带着收获的酸甜，也带着成长的重量，她翻开崭新的错题本，在扉页郑重地写下新的目标，这一次，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圆周率，也不是神秘的银行密码，而是她自己名字的笔画——横，竖，撇，捺，她要一笔一划，走得比从前更稳,更坚定。

窗外的玉兰花还在悄然飘落，这一次，她数清楚了，是七瓣，那七片纯白的花瓣，在四月的夜空中，像七颗温柔的星辰，为每一个在迷途中奋力前行的人,指引着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