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弊器
《作弊器的回响》
高考前夜,林远将那枚巴掌大的黑色方块紧贴在肋骨下方,仿佛藏着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金属的冰冷透过衬衫渗入皮肤,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三天前,巷尾电子店老板叼着烟,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这宝贝能搜方圆五公里内的考题信号,比你自己的脑子还好使。"价格标签上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颤——那是父亲在工地上挥汗如雨三个月的血汗钱。
考场里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林远紧绷的神经上,当语文试卷发下来时,他趁着监考老师转身板书的间隙,指尖颤抖着按下了方块上的绿色按钮,耳机里传来细微的电流声,接着是一个压低嗓子的男声:"现代文阅读选自《人民日报》副刊,第三题答案选C......"他猛地抬头,监考老师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又像受惊的鸟儿似的飞走了,林远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血液却诡异地凝固了,鬼使神差地,他用笔尖在答题卡上划下了那个冰冷的字母。
数学考试才是真正的炼狱,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像巍峨的大山横亘在卷面上,复杂的图形和条件让林远头晕目眩,他咬着笔杆,冷汗浸湿了后背,作弊器突然发出"嘀"的轻响,耳机里传来急促的提示:"第三问,建系设点,设直线方程为y=kx+2......"这些陌生的术语像溺水者抓住的救命稻草,他慌不择路地抄在草稿纸上,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在死寂的考场中格外刺耳,交卷铃响时,他几乎是最后一个冲出教室,躲进厕所隔间里剧烈呕吐,胃里翻江倒海,全是恐惧的酸腐味。
成绩公布那天,林远挤在人群中,看着电子屏幕上滚动的名字,当"林远,总分638"跳出时,他听见周围的惊呼,却觉得那数字像淬了毒的针,扎进耳朵里,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班主任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清华有希望啊!"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下意识地摸了摸肋骨下方的硬物,那里已经起了片片红疹,像一张无声的控诉书。
庆功宴上,父亲珍藏着多年的茅台酒被郑重地打开,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子里荡漾,映出父亲布满老茧的手和眼角的笑纹。"咱家祖坟冒青烟了,"父亲的声音带着哽咽,"你以后可得好好孝顺。"林远仰头灌下白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盖不住心底的寒意,他看见母亲在厨房偷偷抹眼泪,围裙上沾着洗不净的油污,那刺鼻的油烟味,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心安。
开学第一天,林远走在清华园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身边的同学热烈讨论着暑假里参加的国际竞赛,谈论着刚发表的论文,那些词汇像天书一样飘过他的耳朵,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像个穿着华丽戏服的小丑,连一句台词都说不利索,深夜的宿舍里,他翻开高等数学课本,那些公式像蝌蚪一样游动在眼前,怎么也抓不住,他摸出作弊器,如今它已经变成一块无用的废铁,却被他珍藏在贴身的口袋里,像一枚耻辱的勋章,时刻提醒着他来时的路。
期中考试前夕,林远在图书馆遇见了同系的陈默,那个总穿着洗得发白衬衫的男生,正用红笔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这道题我算了三种解法,"陈默把笔记本推过来,草稿纸上布满了整齐的演算痕迹,"你看,其实可以更简洁。"林远看着那些如同印刷体般的笔迹,突然鼻子一酸,他想起自己高中时,连最基本的函数题都要依赖作弊器的机械提示,那些所谓的"知识",不过是别人嚼碎了喂进嘴里的残渣。
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林远走进了教务处,他把作弊器放在桌子上,金属表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老师,我想申请退学。"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像一块投入深水的石头,教务处的老师愣住了,拿起那个黑色方块,突然笑了:"这玩意儿早过时了,现在都用AI实时传输了。"林远走出办公楼,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温热的水珠,他仰起头,看见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觉得呼吸如此顺畅,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寒假回家时,林远帮父亲在工地上搬砖,粗糙的砖块磨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渗出来,和汗水混在一起,在冬日寒风中凝结成冰,父亲递给他一瓶水,手上的老茧蹭着他的胳膊:"累了就歇会儿,别跟自己较劲。"林远看着父亲鬓角新增的白发,突然明白有些捷径,要用一辈子来偿还,春节那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撕掉了所有伪造的奖状,在崭新的笔记本上写下第一行字:"微积分第一章,极限的定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是他听过最动听的旋律。
毕业典礼上,林远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他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旧衬衫,手里攥着真正的毕业证书,台下坐着的,有他的父母,有陈默,还有那位曾耐心帮他补习高数的教授。"真正的教育,"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不是记住多少答案,而是学会在迷雾中寻找方向,在黑暗中点燃自己的火把。"阳光穿过礼堂的玻璃窗,照在他胸前的校徽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里,有他曾经迷失的影子,更有他如今找到的星辰。
多年后,林远在一所乡村中学当老师,他的办公桌上摆着那个早已锈迹斑斑的作弊器,旁边是学生们送的手工贺卡,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和笑脸,放学后,他带着孩子们在田埂上奔跑,教他们认识各种野草的名字,晚风吹过金黄的稻浪,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在田野间回荡,林远突然想起高考那天,耳机里传来的机械提示音,此刻却变成了学生们争先恐后的提问声:"老师,这个星星花叫什么名字?""老师,明天还来教我们认植物好不好?"
他蹲下身,摸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的头,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作弊器的金属外壳在暮色中泛着微弱的光,像一颗沉入海底的星星,再也泛不起涟漪,而那些曾经被欺骗的知识,终于在岁月的土壤里,开出了真实而绚烂的花,那花朵的名字,叫做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