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录取图，高考录取
《录取图上的星辰与尘埃》
七月的黄昏,老城区的梧桐叶在暑气里微微蜷曲，像被晒蔫了的蝴蝶翅膀，陈建国攥着一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纸，站在斑驳的墙根下，那纸页边缘已沁出深色的水渍，晕开了原本清晰的印刷体，这张纸上，是他儿子陈默的高考录取图——红色的箭头从"本科批次"蜿蜒向上，最终指向一个陌生的城市名和更陌生的专业名称："材料科学与工程"，他盯着图上密密麻麻的院校代号和分数线，那些数字像一群躁动的蚂蚁，明明每个都认识，连在一起却成了无法破解的密码，让他想起年轻时读不懂的化工图纸。
"爸，这图上画的小人儿是啥意思？"七岁的妹妹陈星挤过来，小手指戳着录取图角落里的示意图：一个背着书包的小人正走向一扇标着"大学"的大门，门框上还画着几颗歪歪扭扭的星星，陈建国愣了愣，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第一次看到高考录取通知书时的情景——那时村里邮递员骑着二八大杠车，车铃铛在土路上叮当响，惊起一群觅食的麻雀，他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自己像要腾云驾雾，那上面没有复杂的图表，只有一行朴素的印刷体："陈建国，被XX大学中文系录取"，那时的录取图，就是他脑子里反复描摹的青砖黛瓦四合院，教室里永远飘着墨香和樟木柜的味道，连阳光透过窗棂的形状，都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的录取图复杂得像城市地铁线路图,不同颜色代表不同批次，虚线框标注着"征集志愿"，小字脚注写着"专业服从调剂"，连院校名称旁边都标着星级和学科评估等级，陈建国对着图上的"平行志愿"发了半天呆，他问隔壁的老教师李叔，李叔推了推老花镜，镜片上还沾着午饭的油花："平行志愿就是……嗯，好比你去相亲，能排三个志愿，第一个不成看第二个，第三个是保底的。"陈建国似懂非懂，他觉得这相亲的比喻还不如村里赶集时挑土豆实在——大的圆的先捡，剩下的再看成色，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陈默从房间里探出头,接过那张皱巴巴的图，他手指划过"材料科学与工程"那行字，指尖微微发颤，这个专业是他在志愿表上填的第六个，原本想填汉语言文学，却被陈建国用红笔划掉了，墨水甚至洇透了纸背。"学文学能当饭吃？还是搞工程踏实。"陈建国的声音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陈默不敢反驳，录取图上，这个专业的录取线比他高了整整8分，"服从调剂"四个字像道符咒，把他送进了这个连名字都读不利索的专业，陈默突然想起填报志愿那天，父亲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就业率"和"平均薪资"表格，眼神亮得像探照灯，而自己想点击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在角落里灰扑扑的，像个不被重视的配角。
录取图右下角印着一行小字："本图数据由XX省教育考试院提供"，陈建国盯着"数据"两个字，突然想起高考放榜那天，村里的网吧里挤满了人，烟味和汗味混在一起，像发酵的面团，屏幕上滚动的数字比庙会还热闹，有人欢呼着拍桌子，有人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烟灰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雪，他当时挤在人群外，只看见陈默的名字在"本科上线"那一栏里一闪而过，像颗划过夜空的流星，亮得让人心慌，后来听人说，隔壁村的老张家儿子差三分没考上，现在跟着亲戚在工地上搬砖，陈建国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录取图，指节泛白。
晚饭时,陈默把录取图铺在饭桌上，灯光下，图上的油墨味混着红烧肉的香气，在小小的屋子里打着旋，陈建国用筷子头点了点"材料科学与工程"："听说这专业毕业能进工厂，工资不低。"陈默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说话，米粒粘在嘴角也没擦，他想起填报志愿时，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专业代码，那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诗词歌赋，都成了录取图上模糊的背景色，窗外传来邻居家的电视声，正播着某个明星的访谈，说"追逐梦想永不言弃"，陈默突然觉得这声音特别刺耳。
"爸，这个'平行志愿'真像相亲吗？"陈星又凑了过来，大眼睛忽闪忽闪，手里还攥着半块馒头，陈建国看着女儿，突然笑了："比相亲难多了，相亲还能见见面，这志愿填进去，就像把船划进大海，不知道会飘到哪片港湾。"他拿起录取图，手指沿着红色的箭头慢慢划，从"本科批次"到"院校代号"，再到"专业名称"，像是在给女儿讲一个未来的故事，故事里没有明确的结局，只有一条蜿蜒向前的路，路上有星辰——那是陈默眼里偶尔闪过的光，也有尘埃——那是自己鬓角新生的白发，陈星突然问："那我会不会也划到大海里去？"陈建国摸了摸女儿的头："会的，但爸爸会给你造艘结实的小船。"
夜深了,陈默把录取图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压在了那本翻旧的《唐诗三百首》下面，他躺在床上，听见窗外传来蝉鸣，声音里带着夏末的疲惫，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录取图上的那些线条，他知道，这张录取图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就像三十年前父亲手里的那张通知书，像此刻妹妹眼里的小人儿，像所有被时间标记的瞬间，都在告诉人们：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有些图，注定要自己读懂，就像材料需要经过高温煅烧才能成型，青春也要在选择的熔炉里淬炼，才能显露出真正的光泽。
录取图上的线条终会模糊,油墨味也会渐渐消散，但那些选择时的忐忑、期待中的憧憬、以及成长带来的阵痛，会像星辰一样，在记忆的夜空中永远闪亮，它们或许不会照亮前路，却能在每一个迷惘的深夜，提醒我们曾如何勇敢地，在未知的地图上，画下属于自己的第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