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高考,在京高考政策
《未名湖畔的倒计时》
晨光熹微,天色未明,李默的书桌前已亮起一盏孤灯,光晕温柔地拥抱着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在书页上投下专注的剪影,窗外,鸟鸣被双层玻璃过滤成遥远的、催眠般的背景音,这是他在北京参加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清晨,也是他作为“异地高考考生”身份,倒计时的第1095天。
书桌右上角,一张泛黄的便签纸被透明胶带仔细地固定着,上面是父亲用粗粝手指写下的字,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北京是条河,游过去就是海。”三年前,他们一家从河南驻马店那个宁静的小县城,辗转来到这座钢筋水泥的森林,父亲在建筑工地上与冰冷的钢筋为伴,母亲则在居民楼的方寸之间,用扫帚丈量着城市的尘埃,而李默,则凭借“异地高考”这扇窄门,获得了在这座城市竞技的资格——那扇门,要求随迁子女拥有稳定的住所、合法的职业和完整的学籍,门槛高得如履薄冰,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默,吃饭了。”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裹挟着食物的暖意与油烟的芬芳,餐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两根金黄酥脆的油条,是李默刻在味蕾上的乡愁,母亲用粗糙的手指抹去桌角微不可见的浮尘,又在围裙上习惯性地蹭了蹭,目光里满是期许:“今天周末,要不要去趟图书馆?清静,适合看书。”
李默点点头,翻开鼓鼓囊囊的书包时,一本卷了边的《北京城市地图》悄然滑落,这是他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在旧书摊淘来的珍宝,地图上,清华大学的校门被他用红笔重重圈出,旁边是一行隽秀的小字:“从这里到那里,究竟需要多少步?”他记得,第一次随同学踏入清华园时,未名湖的粼粼波光,瞬间让他想起了老家村口那片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池塘,只是,湖边的石舫上镌刻着百年风云,而池塘边,只有牧童归途时零星的牛蹄印。
高三的教室,像一座高速运转的蜂巢,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格子里,发出嗡嗡的吟诵,李默的同桌,一个地道的北京姑娘,操着一口流利的京腔,眉飞色舞地聊着暑假即将开启的海外交换之旅,李默默默地听着,手中的笔在错题本上划下越来越深的痕迹,仿佛要刻进纸背,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退路,这场高考,不仅是改变命运的独木桥,更是父母用佝偻的脊背和满手的厚茧,一寸寸铺就的希望之路。
模考成绩单发下来的那天,李默的数学鲜红地停留在89分,晚自习后,他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望着窗外璀璨的北京夜景,远处,国贸三期的霓虹如星河般流淌;近处,教学楼的指示牌已逐一熄灭,沉入黑暗,他想起上周父亲打来的电话,声音里带着工地的尘土味儿:“工地结工钱了,给你寄了五百块,别亏了嘴。”那天晚上,他用这五百块,报了一个线上冲刺班,从此,放学后的楼梯间,成了他的秘密课堂,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专注而略显疲惫的侧脸,在昏暗的楼道里,投下一个小小的、执着的剪影。
距离高考还有三十天,班主任宣布组织“百日誓师”活动,当同学们在操场上振臂高呼,口号声震耳欲聋时,李默却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他悄悄溜回教室,从书包深处掏出一个古朴的小药瓶——这是母亲从老家带来的安神香,她说这香气能抚平心绪,让人在疲惫中也能寻得片刻安宁,他想起小时候,每到农忙时节,母亲总会在他的枕头边点燃一支,轻声说:“闻着这个,再累也能睡得踏实。”
高考前一天,李默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在家反复翻阅课本,而是独自一人,再次踏上了前往北大的路,他站在未名湖畔,看着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们在镜头前留下灿烂的笑脸,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正为一群中学生讲述着校史,当说到蔡元培先生“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理念时,李默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想起了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咱家祖祖辈辈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但你得记住,书是能改变命运的,是能让咱家孩子走出这片黄土地的。”
考试当天,北京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李默撑着母亲特意为他买的黑伞,走进考点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父亲穿着那件洗得发白、沾着点点灰浆的工装,像个沉默的雕塑般站在门口,见他过来,父亲急忙递上一个沉甸甸的保温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早上给你熬的鸡汤,喝点,暖暖身子,别凉着。”李默接过保温桶,掌心传来的温度,顺着指尖一直暖到心底,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发烧,母亲也是这样,端着一碗热汤,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他。
“爸,您回去吧,别淋着了。”李默望着父亲鬓角新增的几缕银丝,声音有些哽咽。
父亲只是固执地摇摇头,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爸就在这儿看着你进去。”冰冷的雨丝,打在父亲的工装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仿佛是他无声的汗水。
李默走进考场,最后回望了一眼,发现父亲仍像一棵沉默的老槐树,伫立在雨幕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在座位上坐下,当试卷发下,他展开纸张的瞬间,无数个画面在脑海中奔涌: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窗外是别人的万家灯火;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氤氲出家的温暖;父亲在工地上被钢筋磨出厚茧的双手,布满裂口的掌心……他知道,这场笔尖的战争,不仅关乎自己的未来,更承载着一个家庭所有卑微而伟大的希望。
铃声响起,李默拿起笔,在答题卡上郑重地写下第一个字,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恰好落在“未名湖”三个字上,泛起金色的光芒,那一刻,他仿佛看到自己正站在那条连接故乡与远方的河流岸边,而彼岸的灯塔,已在晨光中为他,清晰地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