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放假了,高考放假了吗
《六月的蝉鸣与未拆封的远方》
六月的风,裹挟着盛夏的燥热与蝉鸣,无休无止地撕扯着空气,当高考结束的铃声刺破这沉闷,宣告一场漫长战役的终结时,监考老师收卷的沙沙声,如潮水般漫过课桌,淹没了最后一丝笔尖的颤动,我放下笔,指尖触到微凉的汗意,恍然间,三年前那个同样蝉声鼎沸的九月仿佛就在眼前——彼时,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还带着灼人的温度,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那数字终于归零,而少年们那些在题海中沉浮、被汗水浸透的心事,才刚刚开始,在自由的空气中悄然发酵。
走出考场,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每个人脸上,滚烫而耀眼,校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家长们举着“金榜题名”的横幅,焦灼而喜悦的目光交织成网,手机镜头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走出的身影,我看见同班的林晓,那个平日里总说要奔赴北方的姑娘,此刻正紧紧抱着母亲,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泣不成声,而我,只是默默地将那张承载了十二年寒窗的准考证,叠成一架纸飞机,任它挣脱我的掌心,飘向汹涌的人潮,那架小小的飞机在空中打了个旋,轻盈地落在一个卖冰棍的老太太摊前,她笑着弯腰捡起,用布满皱纹的手拂去上面的尘土,抬头冲我一笑,说:“孩子,飞得再远,也得回来吃根冰棍,解解暑。”
这个假期,像一张被骤然摊开的白纸,从前被试卷与公式填满的每一分每一秒,如今都变得空旷而陌生,第一天,我毫无知觉地睡到自然醒,当第一缕阳光爬上窗帘,我才恍惚想起,那个“五点起床,背单词”的生物钟,终于可以永久停摆了,母亲端来热气腾腾的早餐,轻声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我低头喝着粥,熟悉的暖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鼻子却莫名发酸——这三年来,她总是凌晨四点就起来,在厨房的氤氲热气中为我准备早餐,而我,总是匆匆扒上几口,便像逃兵般冲出家门,那一刻,我读懂了她鬓边新增的白发,和眼底藏了许久的温柔。
假期过半,林晓约我回母校看考场,空荡荡的教室里,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在课桌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仿佛时间的碎屑,我们默契地坐在最后一排,那个曾埋首奋斗的角落,她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墙上“奋斗”二字上的灰尘,指尖划过那些深深浅浅的刻痕,轻声说:“你看,当年我们多傻,以为这两个字能决定人生。”我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一同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是啊,我们曾以为高考是唯一的战场,是决定命运的审判庭,后来才明白,那场考试的真正意义,在于它为我们关上了一扇门,也为我们推开了一扇窗,真正的较量,从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才刚刚拉开序幕。
假期的第三周,我回到了乡下外婆家,稻田里的稻穗刚抽芽,绿得能掐出水来,风过时,掀起层层绿色的波浪,如碧海翻腾,外婆正蹲在菜园里摘黄瓜,见我来了,直起腰,用围裙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城里的大小姐,来体验生活啦?”我接过她手里的竹篮,跟着她往田埂走,泥土的芬芳混合着青草的气息,沁人心脾,她教我辨认哪些黄瓜带着刺,鲜嫩欲滴;哪些该留着结籽,孕育新的生命,她指着藤蔓上顶花带刺的黄瓜,说:“做人啊,也得像这黄瓜,该扎刺时扎刺,该结果时结果,有锋芒,也要有担当。”我望着她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的脸,望着她眼角深深的笑纹,忽然明白,那些印在书本上的冰冷道理,远不如这片泥土里生长出的故事来得真切、温润。
有天晚上,我和即将升入高三的表弟坐在屋顶上看星星,他正埋首于无尽的题海,脸上写满了疲惫与迷茫,忽然问我:“姐,高考真的那么重要吗?它能把人生都定下来吗?”我想了想,指着远处星河璀璨的夜空,说:“它像一座桥,能帮你更快地抵达河对岸,但河对岸的路,是康庄还是荆棘,是坦途还是崎岖,终究还得靠你自己一步一步去走。”他沉默了许久,忽然指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笑了:“那我要建座桥,比所有人的都宽,能载着更多人去看更亮的星。”风掠过他的发梢,我看见他眼中闪烁的光,那光芒,竟和三年前那个在教室里埋头苦读的我,如此相似。
假期快结束时,我去书店买了本诗集,店员是个刚毕业的大姐姐,她帮我包书时,在扉页上用清秀的字迹写下:“愿你前路有光,心中有海,行囊无垠。”我接过书,手里沉甸甸的,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轻盈起来,原来,高考从不是终点,而是一扇门——推开它,你会看见一个更广阔、更自由的世界,那里有未拆封的远方,等待我们去探索;也有等待书写的诗行,等待我们去填满。
蝉鸣依旧在窗外回荡,但这一次,我听到的不再是焦灼与聒噪,而是成长的序曲,是生命拔节的声音,这个假期教会我的,不是如何彻底地放纵与松懈,而是如何与那个在压力中挣扎、在迷茫中前行的自己温柔和解,如何带着一身的风霜与荣光,勇敢地走向未知的明天,就像那架纸飞机,最终会落地,但它在风中划过的轨迹,早已成为青春最深刻的注脚。
而远方,早已在我们脚下,徐徐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