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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刻度》
六月的风带着初夏的燥热,掠过教学楼前的香樟树,将试卷的油墨香与聒噪的蝉鸣温柔地搅在一起,高三(7)班的班主任林老师站在讲台前,指尖轻轻划过桌角的日历——那个被红笔重重圈住的"30",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每个人的青春记忆里。
距离2017年高考还有30天。
教室后排的男生正用圆规尖在课桌上刻着倒计时,每划一道,便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这是他们班独有的仪式感,从100天誓师那天开始,课桌上的刻痕便像年轮般悄然蔓延,林老师假装没看见,她知道,这些即将成年的少年,需要用这种近乎固执的方式,宣泄着无处安放的焦虑与期盼。
窗边的女生在笔记本扉页精心绘制了一棵银杏树,每天一片叶子,画到6月7日,同桌嗤之以鼻说是浪费时间,她却只是笑笑:"等叶子画满,我的知识点也就该熟透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银杏叶上,那些稚嫩的笔迹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纸面上沙沙作响,像是在轻声诉说着成长的秘密。
操场边的公告栏上,"冲刺高考"的红色横幅在风雨中微微卷边,被雨水浸湿的颜料顺着帆布往下淌,像蜿蜒的泪痕,每天清晨,总会有几个身影自发来到这里晨读,他们的琅琅书声被晨风揉碎,又在香樟叶间聚拢,变成含混的嗡鸣,有时林老师会站在三楼的办公室窗前静静凝望,看着这群执拗的候鸟,正在笨拙却坚定地练习着人生的第一次迁徙。
晚自习的教室是最动人的风景线,日光灯管发出恒定的嗡鸣,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像无数春蚕在静夜中啃食桑叶,有次林老师巡查时,发现靠窗的男生在错题本扉页写了句"我想考去有海的城市",字迹被泪水晕开,在纸面上洇出小小的湖泊,她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将窗户关了些,不让夜风吹乱那些年轻而脆弱的梦想。
考前一周,班里开始流行写"加油卡片",每个人在彩色便签纸上写下心中的期许,折成星星塞进玻璃罐,班长在罐底贴了张纸条:"等高考结束,我们一起把这些星星撒在教学楼前的香樟树下。"这个提议让压抑的教室突然焕发生机,有人画了夸张的笑脸,有人写了冷笑话,甚至有人偷偷塞进了整板的巧克力包装纸。
高考前一天,林老师给每人发了一颗晶莹的薄荷糖。"清醒的头脑,冷静的心态。"她轻声说,男生们迫不及待地将糖纸叠成纸飞机,在走廊上比试谁的梦想飞得更远;女生们则小心翼翼地把糖放进笔袋最里层,说这是"幸运符",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即将奔赴战场的身影,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一幅流动的青春剪影。
6月7日清晨,香樟树的气味格外浓郁,学生们穿着笔挺的校服站在教学楼前,有人互相击掌打气,有人闭上眼睛深呼吸,林老师最后一次清点人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花白的鬓角上,那刻,她突然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站在盛夏的风里,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准考证,心中满是忐忑与向往。
铃声响起时,整棵银杏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这群孩子鼓掌送行,教室空了,课桌上的刻痕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玻璃罐里的星星正等待着一场盛大的绽放,那年夏天,无数个这样的教室里,青春被试卷丈量,梦想在刻度中生长,而那些奋斗与陪伴的记忆,终将成为岁月里最清晰的刻度,标记着一段滚烫而无悔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