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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2进1

七月流火,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将整个县城都浸泡在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里，林默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圈出一小片孤岛，照亮了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以及旁边那张被汗水浸得微微发皱的模拟成绩单，红色的数字像两道狰狞的伤疤，刺痛了他的眼睛——678分，一个足以让任何考生欣喜若狂的分数，却在他这里，成了一道冰冷的枷锁。

因为,在全省范围内，这个分数，只意味着一件事：他被“高考2进1”计划录取了。

这并非一个官方称谓,而是考生们私下里流传的、带着几分戏谑与恐惧的代号，它指的是省内顶尖的两所大学——A大与B大，为了争夺最顶尖的生源，联合推出的一项特殊计划，每年，全省高考成绩排名最前的两名考生，将进入一个特殊的“双选池”，他们必须在分数公布后的短短四十八小时内，做出一个决定：是选择A大，还是选择B大，一旦选择，便意味着放弃了另一所顶尖学府的入场券，这决定将无法更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这与其说是一项荣誉,不如说是一场残酷的豪赌，一场在十八岁的夏天，就将人生轨迹彻底定局的“二选一”。

林默的对手,是陈曦，一个名字本身就带着光芒的女孩，她不是林默的同校同学，甚至来自另一个城市，在长达三年的模拟考“擂台赛”中，他们两人如同两颗并驾齐驱的恒星，轮流占据着省理科第一的宝座，你方唱罢我登场，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与默契，他们从未见过面，却通过每一次成绩单上的排名，进行着无声的较量，他们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是这场“2进1”游戏中，唯一的两个玩家。

分数公布的那个夜晚,整个县城的网络都近乎瘫痪，林默死死盯着刷新了无数遍的屏幕，当那个熟悉的排名——“林默，第1名”跳出来时，他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反而感到一阵心悸，他知道，另一块屏幕上，陈曦的名字，一定紧随其后，排在第2名。

电话铃声响起,是班主任，声音里压抑着激动：“林默，恭喜你！你和陈曦，成了！这可是我们学校的荣耀！”荣耀？林默握着电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荣耀的背面，是悬崖。

四十八小时的倒计时,开始了。

这四十八小时,比任何一次模拟考的备考周期都更加漫长，林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了所有亲友的祝贺与探望，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在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思绪却早已飞向了远方。

A大,以其深厚的历史底蕴和顶尖的物理系闻名，那里的林荫道，据说走出了数十位两院院士；那里的实验室，承载着无数科学家的梦想，从初中起，林默就对探索宇宙的终极奥秘充满了向往，A大物理系，是他心中神圣的殿堂，选择A大，似乎是最顺理成章、最符合他“学霸”人设的选择。

陈曦呢？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样——或许也和自己一样，正对着两所大学的招生简章，做着艰难的抉择，她会选择什么？B大的经管学院近年来声名鹊起，培养了无数商界精英，充满了现代与活力的气息，如果她选择了B大，那么自己选择A大，便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避让”，他不愿承认，但内心深处，那个少年人特有的、不愿与对手在同一条赛道上狭路相逢的微妙情绪，正在悄然滋生，他害怕，即便进入了同一所大学，他们也会被分到不同的学院，不同的圈子，最终形同陌路，那三年的“神仙打架”，将沦为一场无人喝彩的独角戏。

这是一种极其自私,却又无比真实的想法，他们是对手，是竞争者，但不知为何，林默却希望这场竞争，能以一种更“盛大”、更“公平”的方式延续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默的内心斗争也愈发激烈，他翻看着两所大学的介绍，看着那些华丽的辞藻和辉煌的成就，却感到一阵阵的迷茫，这真的是关乎未来人生道路的选择吗？还是仅仅关乎于一个少年，在青春的十字路口，对另一个陌生对手的“回应”？

他想起了三年前,第一次在全省物理竞赛颁奖典礼上，远远看到陈曦的情景，她站在台上，接过奖杯，脸上带着沉静而自信的微笑，阳光透过礼堂的玻璃窗，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那一刻，他心中涌起的，不是嫉妒，而是一种高山仰止的敬佩。

或许,他们之间，本就不该只是“2进1”的冰冷数字。

在倒计时还剩最后一小时的时候,林默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拿起手机，找到了一个许久未用的、加了陈曦好友的社交账号，他犹豫了很久，终于敲下了一行字，发了过去，然后迅速将手机扔到一边，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你好，我是林默，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是否一定要‘二选一’？”

发送成功,林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大石，似乎被撬开了一条缝，无论结果如何，他至少，没有选择独自承担这份沉重。

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

是陈曦的回复,只有一句话，却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内心。

“我也在想同样的问题，林默，你觉得，如果我们都选择第三条路，会怎么样？”

林默愣住了,第三条路？是什么？

陈曦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信息：“我们申请联合培养项目，或者，一起去国外，竞争无处不在，但或许，我们可以是队友，而不是对手，毕竟，这个世界很大，值得我们探索的东西，远不止一个第一。”

林默看着屏幕,眼眶渐渐湿润了，他想起了那些独自刷题到深夜的夜晚，想起了每一次考完后对排名的在意，想起了那份被“2进1”标签捆绑的孤独与压力，原来，陈曦也和他一样，在渴望着一种更广阔的可能。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删删改改，只留下最简单的一句话。

“好。”

窗外,夜色渐深，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林默知道，那个名为“高考2进1”的魔咒，在这一刻，被两个少年用最纯粹的心意，共同打破了，未来的路依然漫长，挑战依然严峻，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狭路相逢，勇者胜，但若能并肩同行，前方的路，或许会更加宽广，也更加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