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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上的战场》
六月流火,盛夏的蝉鸣嘶哑地切割着滚烫的空气,将燥意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考场里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答题卡的沙沙声,像无数只春蚕在静谧的夜里,执着地啃噬着桑叶,也啃噬着考生们紧绷的神经,林薇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三点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摊开的数学模拟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那些冰冷的数字与符号切割得支离破碎,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的辅助线,在她眼中已不再是一条辅助线,而是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紧紧勒住她的思绪,让她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
“还有十五分钟。”监考老师的声音平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却精准地投进每个学生心里,激起一圈圈名为“焦虑”的涟漪,林薇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无底深渊,她下意识地伸进校服口袋,指尖触到一块粗糙的布料——那是奶奶昨天塞给她的护身符,红布上,奶奶用金线笨拙地绣着“逢考必过”四个字,针脚歪歪扭扭,却带着最质朴的祈愿,指尖摩挲着那熟悉的纹理,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些许寒意,她忽然想起凌晨五点,那盏为了她而彻夜不眠的台灯;想起妈妈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桌角时,那眼底的温柔与心疼;更想起爸爸每次打电话,千言万语最终都汇成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别紧张,尽力就好,家里一切都好。”
压力如决堤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捏着笔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前排男生笔尖的飞快演算声,像催命的鼓点;后排传来的一声细微而悠长的叹息,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薇深吸一口气,试图用那微薄的氧气稳住摇摇欲坠的心神,可当她重新聚焦于题目时,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字母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旋转、扭曲,幻化成奶奶在田埂上被烈日压弯的佝偻背影,幻化成妈妈鬓角不知何时悄然添上的缕缕银丝。
“考生注意,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监考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精准,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瞬间刺破了林薇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木质的凳子腿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在这片死寂的考场中显得格外惊心动魄,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如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林薇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滚烫的血液直冲头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窗外的蝉鸣竟毫无征兆地停了,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林薇茫然地望向窗外,越过操场的铁丝网,她看见那棵熟悉的香樟树下,站着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的老人,她正踮着脚,努力地向教学楼这边张望,浑浊的双眼在阳光下眯成一条缝,充满了焦急与期盼,是奶奶!林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记得清清楚楚,奶奶曾说过,她这辈子最远只去过县城的集市,连火车站的大门都没踏进去过,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奶奶!”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不受控制地冲破了林薇的喉咙,微弱却清晰,监考老师快步走来,眉头紧锁,低声呵斥:“同学,请遵守考场纪律!”林薇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她的眼睛死死地锁住那个方向,看见奶奶从怀里颤巍巍地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她高高举起,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向她挥舞着。
那是一根玉米,金黄的玉米棒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暖而圣洁的光泽,顶端还倔强地翘着几缕干枯的玉米须,像是在向她致意,林薇的脑海中“轰”的一声,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开启,她想起了小时候,每次考试拿了奖状,奶奶总会从自家那片金黄的玉米地里,掰下最新鲜、最饱满的一根,用清水煮得甜滋滋的,作为对她最大的奖赏,那时候,她坐在小院的树荫下啃着玉米,奶奶就坐在一旁,摇着蒲扇,笑呵呵地说:“薇薇啊,考不好没关系,咱家的玉米年年都长得好,日子照样甜甜蜜蜜地过。”
泪水毫无征兆地决堤而出,模糊了视线,林薇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一把,嘴角却忽然扬起一抹释然的微笑,她缓缓坐下,拿起笔,那道曾让她头疼欲裂的解析几何题,所有的辅助线、公式和图形,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它们不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幻化成了奶奶田垄上整齐划一的垄沟,幻化成了妈妈织毛衣时穿梭往复的温暖针脚,幻化成了爸爸在修车厂里沾满油污却无比坚实有力的双手。
原来,高考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它更像一场跨越时空的盛大接力赛,上一棒的人拼尽全力,只为将爱与希望,稳稳地传递到下一棒的手中,林薇的笔尖重新在纸上飞舞,沙沙的书写声里,她仿佛听见了奶奶穿越时空的叮咛:“娃儿,大胆往前走,家里永远给你留着一口热饭,一盏灯。”
考试结束的铃声悠然响起,像一曲胜利的赞歌,林薇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走出考场,一眼就看见了门口那个焦急等待的身影,奶奶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已经有些蔫了的玉米,看见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快步迎上来,将那沉甸甸的期待塞进她手里:“薇薇!考得咋样?饿坏了吧?走,回家,奶奶给你煮玉米吃!”
林薇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奶奶怀里,紧紧地抱住她,温热的泪水再次浸湿了奶奶的衣襟,夕阳的金辉穿过香樟树的缝隙,在地上洒下细碎而温暖的光斑,像极了答题卡上那些等待被填满的方格,也像极了未来人生路上,无数个充满希望的起点,她忽然彻悟,高考从来不是终点,而是一场全新的开始,无论结果如何,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温柔与期待,早已化作她生命中最坚实的铠甲,最温暖的港湾,以及照亮她未来漫漫长路的最明亮灯塔。
笔尖上的战场,为分数,更为不辜负,而这份不辜负,将化作她一生行囊里,最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