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教授高考,让教授来教给你 一起高的办法免费阅读
白发赴考
六月的阳光,炽烈如熔化的金子,毫不吝啬地泼洒在省城一中的考点上,路两旁的梧桐树被烤得蔫头耷脑,叶片卷了边,无精打采地垂着,蝉鸣声汇成一股持续不断的声浪,像一张无形的、燥热的网,将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种肃穆而紧绷的氛围里,考场门口,考生们汇成的人潮涌动,青春的面庞上写满了或紧张、或自信的神情,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低头默诵,有的互相击掌打气,还有的家长正小心翼翼地递上水和巧克力,眼神里交织着殷切的期盼与挥之不去的焦虑。
在这片以青春为主色调的洪流中,一个身影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浆洗得笔挺的蓝色中山装,背着一个半旧的人造革公文包,安静地站在队伍的末尾,他微微佝偻着背,仿佛被岁月的重量压弯了腰,却站得笔直,他布满皱纹的手里,捏着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准考证,浑浊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好奇与紧张,那光芒,穿透了四十年的光阴尘埃。
“老人家,您是来送考的吧?”维持秩序的保安注意到他,带着关切走上前,语气里满是长辈式的温和。
老者抬起头,缓缓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沉重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有些躲闪,随即露出一个腼腆而谦和的笑容,声音沙哑却清晰:“不,我是……考生。”
保安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下意识地、又仔仔细细地扫过老者头顶如霜的鬓角和眼角那深如沟壑的皱纹,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您……您说什么?”
“我叫陈国栋,今年六十八岁,”老者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我报名参加今年的高考。”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人群中激起一圈圈涟漪,随即化为一片小小的骚动,几个年轻的考生侧过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着他,压低声音窃窃私语;有家长则掏出手机,悄悄地对着他按下快门,陈国栋似乎对这些聚焦而来的目光浑然不觉,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释然,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然,他将那张皱巴巴的准考证又捏紧了些。
陈国栋与高考的缘分,早已埋藏在四十年前那个同样燥热的夏天,那时,他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成绩优异,是全村人的骄傲,本有机会鲤鱼跃龙门,考上大学,命运却在那个夏天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父亲突然重病,卧床不起,作为家中的长子,他别无选择,只能含泪撕掉录取通知书,扛起锄头,回家务农。
在那个年代,一个农村青年的前途,往往被家庭的命运牢牢捆绑,他曾偷偷藏起几本视若珍宝的复习资料,在繁重的农活间隙,躲在田埂上、煤油灯下偷偷翻看,那些知识,是他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桥梁,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发现母亲竟用那些写满公式的稿纸糊了窗户,母亲红着眼圈,声音哽咽:“国栋,认命吧,家里离不开你,别让那些书本耽误了你的前程。”
这一“认”,就是一辈子,他将那份对知识的渴望深埋心底,在村里当了三十年的民办教师,后来转正,又做了校长,直到退休,他教过上千个学生,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出大山,走进大学校园,心中既有“桃李满天下”的欣慰,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深入骨髓的遗憾,那份遗憾,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里四十年。
去年,他在整理旧物时,无意中翻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张泛黄的稿纸,上面是他年轻时用钢笔一笔一划写下的物理公式和化学方程式,字迹已经因为岁月的侵蚀而模糊,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工整与执着,那一刻,一个尘封已久的念头,如春笋般在他心中苏醒:他要重新参加高考。
这个决定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平静的家中掀起轩然大波,儿子陈明远觉得父亲“老糊涂了”,儿媳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就连最心疼他的老伴也劝道:“都这把年纪了,折腾啥?图个啥?”陈国栋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目光却异常明亮:“我想试试,不为别的,就为了不给自己留遗憾。”
在六十八岁这一年,陈国栋成了全省年龄最大的考生,他像一个真正的“高三学生”一样,重新捡起课本,每天清晨五点,当城市还在沉睡,他的书房里已经亮起了灯,他跟着网课学习,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着笔记,常常学到深夜十一点,老花镜度数不够,他就配了两副,一副看远,一副看近;听力不好,就把视频声音调到最大;记忆力衰退,就一遍遍地背诵课文,直到深夜书房的灯,成了家里最后熄灭的一盏,老伴心疼他,常常端来夜宵,却从不打扰他,只是默默地在门口站一会儿,儿子儿媳起初的冷嘲热讽,在看到父亲桌上那摞厚厚如砖的笔记本和工整如印刷的笔记时,渐渐变成了沉默,最后化为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考试前一天,陈国栋独自来到考场外,他望着“考场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四十年前,他也曾这样站在一所中学的门口,手里攥着几毛钱的报名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只是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在四十年后,以这样一种近乎传奇的方式,回到这里,完成一场迟到了四十年的青春之约。
考试铃声响起,清脆而急促,考生们鱼贯而入,陈国栋走在最后,脚步有些蹒跚,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轻轻抚摸着光滑的课桌面,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那一刻,岁月仿佛倒流,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个燃烧了四十年的念头:这一次,我绝不放弃。
考试结束后,陈国栋走出考场,阳光依旧刺眼,但他的心情却如释重负,格外轻松,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已经赢了自己,儿子陈明远站在人群中,看着父亲额头的汗水和眼中的疲惫,那疲惫深处,却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他忽然走上前,声音有些哽咽,却无比真诚:“爸,我接您回家。”
陈国栋笑了笑,那笑容舒展而释然,像一朵在暮年绽放的菊花,他点点头,夕阳将父子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条通往过去的路,也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陈国栋知道,这场高考,或许不会改变他的人生轨迹,却让他终于与四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却不得不低头的少年和解了,而这,或许就是生命中最珍贵的意义——在时光的尽头,与自己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