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港高考,张家港高考状元吴迪
《渡口》
晨雾如纱,尚未被第一缕晨光完全拂去,张家港长江边的渡口已悄然苏醒,长长的队伍蜿蜒在码头上,三百多名身着蓝白校服的考生,汇成一片青春的海洋,六月的江风裹挟着水汽,温柔地吹动他们校服的下摆,掀起一阵阵无声的浪,江对岸的南通,在薄雾中只留下一个朦胧的剪影,唯有轮船悠长的汽笛声,穿透迷蒙的雾霭,一声声,叩击在年轻而紧绷的心弦上。
这是张家港市最后的“摆渡高考”,明年,宏伟的跨江大桥将彻底取代这个矗立了半个世纪的渡口,成为连接两岸新的动脉,但此刻,这艘老旧的渡轮,正承载着三百多个家庭的希望与梦想,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划出一道通往未来的航线,客舱里,空气凝重而温热,考生们手中的准考证被汗水浸得微软,铅笔在答题卡上划过的“沙沙”声,细密而绵长,仿佛春蚕在静谧的夜里,不倦地啃食着命运的桑叶。
老船工吴福根粗糙的手掌,习惯性地摩挲着那盘被岁月打磨得油亮的木质舵盘,纹理深处,嵌着三十年的江水印记,咸涩而深沉,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儿子吴晓峰身上,那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衬衫,正倚着舷窗,嘴唇无声地翕动,默诵着英语单词,江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几缕微翘,吴福根的思绪瞬间飘回二十年前——同样是这条江,同样是高考的季节,那时,儿子坐在考场里奋笔疾书,而自己,则在这条江上摇着橹,用耳朵“数”着儿子翻动卷子的声音,那声音,曾是他心中最安定的节拍。
“爸,这道题好像有点绕。”吴晓峰忽然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动着被江水淬炼过的光,吴福根瞥了一眼他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演算痕迹,咧开嘴笑了,一颗缺了的牙让笑容显得憨厚而真实:“江里的漩涡才叫绕,题目再刁钻,也难不过咱这逆水行舟的劲儿。”少年先是一愣,随即会心一笑,重新埋首于题海,钢笔尖在纸上轻轻一按,洇开一小团墨迹,恰似船头犁开江面,绽放的一朵微小而倔强的浪花。
客舱的角落里,女生林小夏紧紧攥着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那是母亲连夜缝制的,里面艾草的清苦与薄荷的微凉交织,让她在紧张的空气中寻得一丝慰藉,她靠窗而坐,目光所及,是船头劈开的江水,翻卷起银白色的浪花,忽然,一抹纯白闯入眼帘——江边的芦苇丛中,窜出一只白鹭,它展开修长的翅膀,掠过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林小夏下意识地握紧了笔,指尖掐进香囊柔软的布纹里,生物老师的话在耳边响起:“白鹭的迁徙,是一场与风与气流的精确博弈,就像你们填报志愿,每一个选择,都关乎未来的方向。”
渡船靠岸的刹那,金色的阳光恰好穿透云层,将整个码头染成一片暖橙色,考生们如潮水般涌下渡轮,蓝白色的校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吴福根在人群中搜寻着儿子的背影,那个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一如他小时候第一次独自划船,倔强地攥着船桨,不肯让自己扶一把,轮船的汽笛再次长鸣,惊起岸边一群水鸟,扑棱棱的翅膀声里,仿佛藏着一整个夏天年轻而滚烫的心跳。
考点外的梧桐树下,早已是人声鼎沸,家长们高举着“加油”的牌子,手机镜头对准了每一个走出的身影,林小夏的妈妈捧着一束金黄的向日葵,花盘上还挂着晶莹的晨露,当女儿的目光与自己在人群中交汇时,女孩笑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在阳光下盛满了星光,比任何花朵都灿烂,吴晓峰从人群中挤出来,一眼就看见父亲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那是清晨熬的莲子粥,自从他考上重点高中,这便成了雷打不动的早餐,父亲总说:“莲子心苦,正好清火明目,读书费脑子。”
暮色四合,返程的渡船载着疲惫而释然的考生们驶离江岸,晚风带着江水的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焦灼,客舱里,有人小声地讨论着试题,眉宇间带着或释然或懊恼的神情;有人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出神,仿佛在勾勒着未来的蓝图;还有人靠着船舱壁,沉沉睡去,脸上带着一丝安心的微笑,吴福根独自坐在船头,望着江面上被夕阳拉长的金色波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这条沉默的江,渡过的何止是船只,更是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梦想与沉甸甸的期盼。
当渡船再次驶向张家港港,岸边的灯火次第亮起,宛如一颗颗坠入江中的星辰,随波摇曳,吴晓峰走到父亲身边,递给他一瓶水:“爸,明天考完,我陪你去江边钓鱼吧。”吴福根接过水,看见儿子眼中映着万家灯火,亮得像江心那座永不熄灭的航标,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头滚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这条江,他渡了三十年,渡过货船,渡过渔舟,渡过无数个像儿子一样的年轻人,而今天,他忽然觉得,自己才是被渡的那个人,渡的是岁月,是牵挂,是那份无言的、深沉如江水般的父爱。
江水依旧不舍昼夜地东流,渡船的引擎声在夜色中渐渐远去,最终融入了江风的吟唱,张家港的高考故事,就像这条江上的摆渡,在时光的渡口来来往往,送走一个个懵懂的春天,又迎来一个个热烈的夏天,而那些在渡船上度过的清晨与黄昏,那些交织着汗水、期盼与温情的瞬间,终将成为记忆里最温柔的浪花,一遍遍拍打着成长的岸边,提醒着每一个从这里出发的人:无论去向何方,总有那么一段航程,被家的港湾深深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