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车票,高考车票
一张车票,一生行囊
当父亲那双被机油和岁月浸染得粗糙的手,将那张硬纸片递到我面前时,指尖还残留着铁锈与尘土的独特气息,那薄薄的纸片,边缘早已在他日复一日的摩挲中起了毛边,却依旧挺括地承载着几行墨色浓重的字迹——高考考点,城市一中西校区,我的目光凝固在那行字上,仿佛瞬间被一张通往未知国度的单程票攫住了心神,车票的起点,是这间弥漫着潮湿与烟火气的出租屋;而终点,则模糊在远方一片名为“的、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里。
父亲的手掌宽厚而有力,指节处凸起坚硬的厚茧,那是与冰冷的机械搏斗半生的勋章,他笨拙地试图将车票塞进我手里,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郑重。“收好喽,”他声音低沉,像是从胸腔深处费力挤出的共鸣,“城里头路生,别走岔了道。”那语气,仿佛递来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枚凝聚了他半生期盼与汗水的勋章,沉甸甸的,几乎要将我的心压得发烫,母亲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如秋水,既像在端详一件即将远行的稀世珍宝,又像在担忧一叶即将被风浪卷走的孤舟,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轻得像窗外飘落的槐花,却重重地砸在我心湖,漾开一圈圈名为“不舍”的涟漪。
从那天起,这张车票便成了我书桌上的“精神图腾”,我用透明胶带将它仔细地、近乎虔诚地粘贴在课本扉页,每当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几个字便如烙印般烫在视网膜上,也烙印在每一寸奋斗的时光里,它提醒着我,此刻的每一笔一划,每一次伏案苦读,都是在为这张单程票积蓄冲破迷雾的力量,窗外的蝉鸣聒噪着夏日的序曲,蒸腾的暑气搅动着空气,而书桌上的台灯,在每一个深夜依旧倔强地明亮着,将我的影子拉得颀长而孤独,我仿佛能听见时间在笔尖流淌的声音,沙沙作响,与心脏的鼓点交织在一起,催促着我,也鞭策着我,在通往梦想的轨道上,不敢有片刻停歇。
考试那天清晨,天色未明,城市仍在沉睡,父亲却已起身,他默默地帮我收拾好文具,铅笔削得尖尖的,橡皮擦得干干净净,又将准考证和身份证检查了又检查,仿佛那不是证件,而是出征的虎符,他将那张车票再次递到我手中,这一次,他的手掌更加用力,几乎要将它嵌入我的掌心,仿佛要将这份力量一并传递给我。“别慌,”他依旧言简意赅,每个字都像一颗定心丸,“考完爸来接你。”母亲则往我手里塞了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她的指尖冰凉,眼神却灼热如炬,仿佛要将她所有的勇气、祝福与爱,都通过这枚温热的鸡蛋,毫无保留地灌注给我。
考场外,人潮涌动,像一条喧嚣的河流,裹挟着无数家庭的期盼与焦虑,我紧紧攥着那张车票,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它在我的掌心微微颤抖,仿佛一张真的车票,即将载着我驶向一个崭新的站台,铃声响起,如同一声发令枪响,考生们鱼贯而入,我回头望了一眼,看见父亲依旧站在原地,像一棵沉默而坚韧的树,目光如追光般追随着我,直到我的身影被考场的大门彻底吞没,那目光才缓缓收回,却依旧停留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要穿透它,看到里面的我。
考场内,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我深吸一口气,铺开试卷,笔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那些日夜苦读的知识如同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势不可挡,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试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温柔地照亮了那张被我小心翼翼放在桌角的车票,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位沉默而慈祥的见证者,见证着我为这张单程票付出的所有挑灯夜读的艰辛、埋首题海的汗水,以及那个从未放弃的自己。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如同解脱的号角,我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走出考场,刺眼的阳光让我微微眯起了眼,在攒动的人头中,我一眼就看见了父亲,他站在人群中,踮着脚尖,焦急地张望着,看见我,他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像乌云散尽后的晴空,快步向我走来,我迎上去,将那张车票递还给他,他接过,没有立刻收起,而是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仔细地看了一眼,确认它依旧完好无损,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口袋里,那动作,珍重得仿佛在收藏一枚稀世珍宝,收藏起那段共同奋斗的难忘岁月。
回家的路上,父亲骑着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我坐在后座,微风拂过脸颊,带着夏日的暖意和青草的芬芳,我没有说话,父亲也没有,只是车把上,他的背影依旧宽厚而坚定,像一座移动的山,为我遮挡着前方的风雨与尘嚣,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张高考车票,远不止是一张通往考场的凭证,它是一份沉甸甸的爱与期盼,是父亲用他粗糙的双手,为我铺设的一条通往未来的路,这条路或许不能保证我一定抵达成功的彼岸,但它赋予我的,是面对未知的勇气,是扎根大地的底气,是无论前路多么崎岖,都敢于一往无前的力量,这张小小的车票,从此成了我人生行囊中最珍贵的纪念品,将永远珍藏在我记忆的最深处,提醒着我,那些为梦想奋力拼搏的日日夜夜,以及背后那份如山般沉默、如海般深沉的父爱,它告诉我,人生的列车,才刚刚启程,而父爱,将是我永远的站台与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