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高考查分,2012高考查分事件
十二岁的准考证
查分前夜,蝉鸣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切割着黄昏黏稠的闷热,王建军蹲在老城区楼道的阴影里,手指反复捻着那张被汗水浸软的准考证,纸角卷了毛边,上面的准考证号被他的指腹磨得模糊不清,像一串沉入水底的密码,楼道里的声控灯已经坏了三年,他早已习惯在黑暗中分辨楼梯的轮廓,可今晚不同——这纸薄薄的卡片,似乎比整栋楼的重量还要压人,沉甸甸地坠在他手心。
准考证是三天前从王建军手里飘走的,那时他刚把家里的搪瓷盆端到水管下冲洗,水珠顺着盆沿滚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裤上洇出深色痕迹,楼下突然传来自行车铃铛声,他探出头,看见班主任老李正弓着腰往车筐里塞文件,车把上挂着个褪色的帆布包。"建军,准考证带来了。"老李从包里掏出那张纸,塞到他手里时,指尖的温度混着夏日傍晚的风,烫得他手心一缩,那纸带着油墨的清香,和他心里翻涌的忐忑交织在一起。
"老师,这分数......"他嗫嚅着,喉咙发紧,想问又不敢问,老李摆摆手,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条缝,像两道温暖的月光:"你平时模拟考都在一本线以上,别自己吓自己。"说完蹬上车,车轮碾过坑洼的路面,溅起几颗小石子,很快消失在巷口拐角,王建军捏着准考证站在原地,直到巷口的路灯亮起,才想起搪瓷盆还放在水管下,水已经漫过盆沿,漫了一地,像他此刻无处安放的心事。
查分那天,王建军起了个大早,他先去菜市场买了条最便宜的鲅鱼,用半张旧报纸包着,鱼尾在报纸外扑腾甩出几滴银光,在晨光中划出细碎的弧线,回家路上,他特意绕到巷口的老槐树下,那里有块用红漆刷过的小黑板,上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高考查分专线:168XXXXXX",他蹲在黑板前,从裤兜里摸出个磨得发亮的按键手机,这是他三年前在工地搬砖时攒钱买的,屏幕裂了道缝,像一道愈合不了的伤疤,他用透明胶带仔细粘着,生怕再进灰。
手机是王建军从废品站淘来的二手货,按键有些松垮,按"1"的时候总得用力摁两下,他蹲在老槐树下,手指悬在数字键上,准考证号像一串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不敢碰,巷口的风卷着槐树叶从他耳边掠过,远处传来早点铺的油条在热油中滋滋作响的声音,还有邻居们聊天的絮语,可他什么都听不见,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响,擂鼓似的撞在胸腔上,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爸,我饿了。"身后传来妹妹小英的声音,清脆得像风铃,王建军猛地回过神,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把报纸裹着的鲅鱼递给她:"去,让妈给你煎个鱼汤,今天喝汤补补。"小英今年十二岁,刚上初一,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睛像他小时候一样亮,像盛着星星,她接过鱼,蹦蹦跳跳地往家走,书包上的挂件随着她的脚步晃来晃去,是个小小的奥特曼,那是王建军去年在工地捡来的废铁片,自己敲敲打打给她做的,虽然粗糙,却是妹妹最宝贝的东西。
王建军回到家时,妈正在厨房择菜,案板上堆着刚从地里摘的黄瓜,还带着新鲜的泥点。"查分了吗?"妈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掐掉黄瓜蒂,指甲缝里嵌着泥垢,王建军摇摇头,坐在堂屋的竹椅上,竹椅腿在水泥地上磨出轻微的声响,堂屋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五年前拍的,那时爸还在,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搂着妈和小英,他站在最边上,手里攥着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那是他当年的分数,比一本线高了三十多分,可家里实在拿不出学费,通知书最后被他塞进了床底的木箱,和几本没做完的习题本、还有一张泛黄的合影放在一起,照片里的爸笑得很开心,他却在夜里偷偷哭过无数次。
中午时分,巷子里突然热闹起来,几个邻居家的孩子举着手机跑来跑去,嘴里喊着"查到分了!查到分了!"王建军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走到院门口,看见对门的二婶正举着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建军,你家小英查没查?"二婶看见他,把手机递过来,"你闺女这分数,能上重点高中!"王建军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串数字:586,他盯着那个"5",像被钉在原地,耳朵里嗡嗡作响,直到二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把手机还给二婶,嘴里含糊地说了句"谢谢",转身走回院子,脚步有些发飘。
下午三点,王建军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查分电话,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请输入准考证号......"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数字键,每按一个,手指都抖一下,像按在刀尖上,输入完毕,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酝酿一个重要的答案,然后传来一个比平时慢半拍的声音:"语文:112,数学:98,英语:105,理综:271,总分:586。"
586,这个数字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他脑子里激起千层浪,他想起小英昨晚趴在桌上做题的样子,台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想起妈为了给她买辅导书,把攒了半年的鸡蛋拿到集市上卖,回来时手指缝里还沾着蛋壳的碎屑,却笑得像个孩子;想起爸临终前拉着他的手,用最后的力气说:"咱家,不能断了读书的根,你要替我看着小英......"
"爸,妈,小英考上了。"王建军对着墙上的全家福,轻轻地说,声音不大,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终于能直起腰,堂堂正正地呼吸,巷口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老槐树下,那里的小黑板还在,粉笔字已经被风吹得有些模糊,但那个查分电话号码,他永远记在了心里,像记下了一个希望的承诺。
那天晚上,妈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红烧鲅鱼、凉拌黄瓜、还有一碗蛋花汤,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小英吃得满脸都是油,眼睛亮晶晶的:"爸,我以后要考清华,像你当年一样。"王建军夹了块鱼肉放进她碗里,笑了笑,没说话,他看着妹妹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当年的准考证,那张被塞进床底的纸,如今终于有了新的归宿,它不再是遗憾的象征,而是变成了妹妹翅膀上的风。
夜深了,王建军坐在院子里,手里捏着小英的准考证,纸面光滑,带着淡淡的油墨香,像初春的泥土一样芬芳,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像一片星海,他知道,从明天开始,这片星海里,将有一颗属于小英的星星,亮得耀眼,亮得能照亮他们一家人前行的路,他抬头望向天空,仿佛看到了爸爸在对他笑,那笑容和全家福里的一样,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