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高考2卷语文，2017高考二卷语文试题

《时光的刻度》

暮色四合时，老槐树下的磨刀石总泛着幽幽的冷光，像一块被岁月反复摩挲的墨玉，李建国蹲在石阶上，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磨刀石上深浅不一的凹痕，指尖传来的触感粗粝而温热，仿佛在阅读一部用刀锋镌刻的史书，那些凹痕里嵌着铁锈、木屑，还有几处泛着银光的金属碎屑，那是三十年前他给邻村屠户磨刀时崩落的刀尖,如今成了时光的标本。

"李师傅，今儿个还磨剪子吗？"巷口传来王婶熟悉的吆喝，竹篮里码着刚摘的黄瓜，顶端的黄花还沾着露水，在暮色中微微颤动，李建国抬头时，看见她蓝布衫上的补丁针脚细密得像织锦，每一针都藏着母亲当年的温度——就像小时候母亲给他缝制书包带子时，总要在针脚里藏进一句"要好好读书"的叮咛。

"磨，当然磨。"他撑着酸痛的膝盖站起来，老槐树投下的影子在他身上晃了晃，像一只温柔的手，工具箱里的紫砂壶还温着，是早上老伴儿临走前灌的，茶叶是清明前采的明前龙井，此刻在滚水里舒展成春天的模样，茶香混着青石板的潮气,在巷子里酿出一种安心的味道。

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被岁月和脚步打磨得发亮，每一道裂纹都藏着故事，李记得有个夏夜，他蹲在这里给磨剪刀的老张递蒲扇，听他说起年轻时走街串巷见过的奇闻异事——城东大户小姐私奔、山里木匠雕出会动的狮子、还有那年冬天河面上漂着的冰灯，那时他的耳朵还很灵，能听见磨刀石与钢铁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里，藏着远方的潮汐与山风,藏着整个江湖的呼吸。

"这手艺怕是要绝了。"李建国接过王婶递来的菜刀，刀刃上的缺口像个月牙，透着委屈，他抽出磨刀石，蘸了点清水，手腕轻抖，磨刀石便在刀面上跳起圆舞曲，铁屑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铁红色沙丘，这动作他重复了上万次,却依然像第一次那样专注。

王婶蹲在旁边择菜，说："我家那小子非要学什么计算机，说磨刀是老古董。"她叹了口气，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可你看这刀，磨得快了，切菜都带着风，连土豆丝都能切得头发丝那么细。"她忽然笑了，露出缺了的门牙，"就像当年你给我磨的那把剪子，用了二十年，现在还能铰铁皮呢。"

李建国没接话，只是专注地盯着刀刃，三十年前他刚从师傅手里接过这把祖传的牛角锤时，师傅说："磨刀是门手艺，更是修心，那时他不懂，直到有天深夜，他给一个哭丧着脸的小伙子磨菜刀，那小伙子失恋了，说要把菜刀磨了去剁情敌，李建国磨了整整三个小时，刀锋映出他年轻的脸，也映出小伙子渐渐平静的眼眸，最后小伙子说："师傅，刀磨好了，心也静了。"

"好了。"李建国吹了吹刀刃，把刀递还给王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工具箱里的扳手、螺丝刀、钢锉，都泛着温润的光，这些工具陪了他半辈子，比任何亲人都更了解他手心的纹路——哪道茧是磨菜刀时烫的,哪道痕是修自行车时磕的。

巷子口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是放学归家的孩子们，清脆的车铃声像一串散落的珍珠，李建国忽然想起自己高考那年，也是这样的黄昏，他揣着录取通知书从县城回来，手里攥着一把新买的刻刀，想在磨刀石上试试锋芒，通知书上"中文系"三个字，在夕阳下红得像火，可后来他终究没去成，因为母亲突然病倒,他接过了师傅的磨刀箱。

"李师傅，我儿子想跟您学手艺！"一个穿T恤的年轻人突然冲进巷子，手里攥着把生锈的柴刀，胸前的名牌在风中晃动，李建国眯起眼，认出这是住在巷尾的老张家的孙子，当年老张总带着他来磨刀，现在这孩子都长得比磨刀石还高了,眉眼间和老张年轻时一模一样。

年轻人把柴刀递过来，掌心有层薄茧："我大学学的是机械设计，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昨天看见您给王婶磨刀，那刀光像有生命似的，在阳光下一闪，我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爷爷磨刀的样子。"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爷爷去年走了，临终前还念叨着您的磨刀石。"

李建国接过柴刀，看见刀柄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张"字，是老张年轻时的笔迹，刀柄已经被摩挲得发亮，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盛开的菊花："学手艺可得吃苦，夏天汗流浃背，冬天手裂口子，磨刀石能把人的脾气都磨平。"

"我不怕！"年轻人把头点得像啄米的小鸡，眼睛亮得像星星，"我想让更多人知道，磨刀不是简单的磨，是把时光磨进刀里，是把人的故事磨进钢铁里。"

暮色渐浓，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越拉越长，像一幅泼墨画，李建国把磨刀石浸在水盆里，那些凹痕在水波里轻轻晃动，像泛黄的相片，他忽然觉得，自己磨了半辈子的刀，其实是在打磨时光——每一道凹痕里，都藏着王婶年轻时扎着辫子的模样，藏着老张蒲扇下的夏夜，藏着那个拿着刻刀却没能去上大学的青涩少年,也藏着今天这个年轻人的眼神。

"明儿个早来。"李建国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工具箱里的紫砂壶还冒着热气，茶香混着铁锈味，酿成一种独特的岁月芬芳，"我教你磨第一把刀，从磨石开始。"

年轻人欢呼着跑了，巷子里回荡着清脆的车铃声，像一串远去的铃铛，李建国坐在石阶上，看着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就像这磨刀石上的凹痕，就像那些被磨亮的刀锋，就像时光本身，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远处的城市亮起万家灯火，像撒了一地的星星，而他的工具箱里，那把祖传的牛角锤静静躺着，锤柄上的包浆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一只熟睡的眼睛，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巷子里又会响起熟悉的吆喝声，而那些被磨亮的时光，会继续在这青石板路上,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