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引发的,高考引发的人生思考
《六月围城》
六月的空气像被烤化的琉璃,黏稠地裹挟着整座城市,高考倒计时的数字在街角电子屏上猩红地跳动时,整座城市仿佛陷入一种奇特的静默期,连聒噪的蝉鸣都刻意放低了声线,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战役让路,林默站在考场外的梧桐树下,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张被汗水浸出毛边的准考证,三年时光的重量都浓缩在这张薄薄的纸片上,他想起三年前那个同样燥热的午后,父亲将一套簇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放在他书桌上,烟灰缸里堆叠的烟蒂像一座座微型坟茔,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沉重。
"这是你唯一的出路。"父亲的声音混着窗外施工队的电钻声,精准地钻进他的耳膜,那时他还不知道,这句话会成为未来三年里反复在梦魇中回响的咒语,教室后方的黑板报上,"清华北大"的红字被画上闪亮的五角星,在日光灯下灼灼生辉;而林默的名字永远在月考排名表的中间位置,像一株被遗忘在水泥夹缝里的植物,既无法向上攀援,也难以向下扎根。
考场内,当监考老师拆开试卷袋的瞬间,林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战鼓般擂动,甚至盖过了钢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数学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的图形在他眼前扭曲变形,那些抛物线和椭圆突然幻化成父亲紧锁的眉头,幻化成母亲深夜悄悄进房时压抑的咳嗽声,他想起上周模拟考失利后,父亲沉默地把饭碗推到一边,碗底残留的米粒像散落的星子,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无言的责备。
"要不我们考虑上职高?"母亲在他房间门口欲言又止,手里攥着一张民办技院的招生简章,纸张边缘已经被她捏得起了毛边,窗外,补习班的广告牌在霓虹灯下闪烁,"签约保过,名校无忧"的标语红得刺眼,像一张张咧开的嘲讽的嘴,林默把头埋进习题集,纸张的油墨味混着淡淡的泪痕,在空气中发酵成一种苦涩的甜腻。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天边突然炸开一声惊雷,仿佛苍穹也被这场青春的战役所震撼,林默随着人流涌出考场,看见暴雨倾盆而下,考生们的欢呼声和哭喊声被密集的雨声吞没,他在雨中看见班主任撑着伞站在花坛边,手里拿着一叠成绩预估单,纸张被雨水迅速打湿,墨迹晕染成模糊的云团,如同那些未知的未来。
"你这次可能还是上不了重点线。"班主任的声音很轻,像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转瞬即逝,林默突然笑了起来,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是泪,他想起了那个在深夜的台灯下,用红笔在错题本上画满问号的自己;想起了为了节省时间,把面包藏在课桌里偷偷吃的日子;想起了无数次在模拟考的排名表上,把"林默"两个字往前挪一个位置时的执念,那微小的心跳声,曾是他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
填报志愿那天,林默没有听从父亲的建议填师范院校,而是在第一志愿栏里郑重地写下了"影视编剧",父亲看着他的志愿表,手指在表格上敲得咚咚响,像在敲着一面紧绷的鼓。"你这是要毁了自己吗?"父亲的声音第一次带着颤抖,像绷紧的琴弦即将断裂,林默没有说话,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剧本集,那是他三年来在习题册的空白处偷偷写下的故事,字迹密密麻麻,像一群迁徙的候鸟,在方寸之间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天空。
"我每天写五百字,"林默翻开剧本集,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就是我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父亲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突然停在一行被划掉又重写的台词上:"人生不是标准答案,每个错题都是通往未来的另一种可能。"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只有窗外传来的蝉鸣,在闷热的空气中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放榜那天,林默没有和挤在电脑前的家人一起,而是坐在了常去的那家咖啡馆里,当母亲带着哭腔打来电话说他的分数刚好踩在本科线时,他反而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终于看到了彼岸的微光,窗外,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骑着单车掠过,车铃清脆的声响在午后阳光里跳跃,像一首即兴的奏鸣曲,奏响着青春的自由与不羁。
九月开学那天,林默拖着行李箱站在电影学院的门口,看见迎新横幅上"你的故事,从这里开始"的字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把钥匙,即将开启新世界的大门,他想起那个在考场外淋雨的下午,想起父亲最终在志愿表上签下名字时微微颤抖的手,想起母亲偷偷把他的剧本集拿去塑封时眼里的泪光——那泪光里,有失落,有释然,更有一种全新的理解,原来所谓的高考,从来不是一场孤独的战役,而是无数个平凡日子里,爱与期待交织成的密网,托着每个迷茫的灵魂,缓缓降落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当暮色染红天际时,林默在笔记本上写下新剧本的第一行:"人生就像高考,重要的不是答案,而是你如何在交卷铃声响起前,写下属于自己的故事。"窗外的月光洒在字迹上,那些曾经让他辗转难眠的数字和公式,此刻都变成了故事里温柔的注脚,提醒着他:所有的坚持,都不会被辜负;所有的迷茫,终将找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