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庆高考,马国庆高考成绩
纸上山河
一九七七年的夏末,暑气依旧黏稠地裹挟着这座小城,梧桐叶在热风里卷起焦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时光的干涩,马国庆攥着那张被手汗浸得发皱的准考证,站在县一中的红砖校门口,铁门上"为人民服务"五个红漆大字在正午的日头下灼灼生辉,刺得人眼睛发疼,他不由得想起昨夜,父亲蹲在堂屋门槛上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极了母亲藏在灶台后面的叹息,那叹息里浸着柴米油盐的沉重,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马家住在镇子东头的老槐树下,三间土坯房在连绵的雨季里又添了两处新的漏痕,雨水顺着墙根蜿蜒,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大哥在县农机厂当学徒,每月能带回三十几块钱贴补家用;二姐刚嫁到邻村的供销社,嫁妆里最显眼的是一台缝纫机,家里最值钱的宝贝,是那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每到《新闻联播》时间,院子里总会挤满端着饭碗的邻居,孩子们踮着脚尖,屏幕上的人影在雪花闪烁中时隐时现,马国庆的复习资料是用旧报纸和糊墙纸订成的,厚厚的册子边角已经磨得起了毛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学公式和古诗文,笔迹时而工整,时而因困倦而潦草,最后一页,他用铅笔头蘸着墨汁,对着墙上那幅褪了色的世界地图,小心翼翼地描下了中国的轮廓,那些蜿蜒的线条,在他眼里,就是通往外面世界的路。
考场里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像极了夏天屋檐下烦躁的蜂群,马国庆坐在靠窗的位置,能听见窗外老杨树上知了不知疲倦的嘶鸣,那声音在寂静的考场里显得格外清晰,当他展开语文试卷时,目光落在作文题"我的理想"上,这个题目他并不陌生,小学时,他稚嫩地写下想当科学家,老师用红笔在旁边画了朵大大的红花,鲜艳得让他心里开了花;初中时,他热血沸腾地写下想当解放军,父亲摸着他的头,布满老茧的手掌带着烟草的味道,说"好小子,有出息",而现在,他握着钢笔的手指却微微发颤,钢笔尖在稿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团,像一朵突如其来的乌云。
他想起了去年冬天的事,镇上的粮所缺个临时工,父亲托了人情让他去扛麻袋,那天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裸露的皮肤很快失去了知觉,两百斤重的稻袋压在背上,每走一步都感觉膝盖快要碎掉,肩膀被麻袋绳勒得火辣辣地疼,中午休息时,他看见粮所的会计戴着毛线帽,在暖和的办公室里打算盘,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得像过年放鞭炮,那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安稳的体面,会计的儿子是他的同学,去年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学院,据说每个月有十八元助学金,不用再为学费发愁。
作文纸上的墨团慢慢晕开,马国庆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霉味——那是每年梅雨季节,土坯房墙角散发出的气息,潮湿而带着泥土的腥气,他想起母亲总把课本用塑料包好,放在炕头最干燥的地方,生怕受潮;想起父亲卖了家里唯一下蛋的老母鸡,给他买了支英雄牌钢笔,那笔杆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光;想起二姐回门时带来的红糖水,碗底还卧着两个荷包蛋,那是她偷偷省下的,这些画面在脑海里翻腾,带着温度和气息,最终都变成了稿纸上工整的字迹:"我的理想是当一名教师,像王老师那样,在讲台上用粉笔写出横平竖直的字,让山里的孩子知道,山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地,让他们也能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考试结束的铃声骤然响起,像一道惊雷划破了考场里的寂静,夕阳正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铺在操场上,马国庆走出考场,一眼就看见父亲蹲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像个孩子一样,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布包里是两个刚出锅的肉包子,油纸渗出深褐色的油渍,在夕阳下闪着诱人的光,父亲看见他,立刻站起来,黝黑的脸上绽开朴实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考得咋样?快,趁热吃!咱回家,你妈炖了鸡汤,还给你留着两个鸡蛋。"
马国庆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肉馅的香气和热气一起涌上来,熏得他眼睛发酸,他望向远处连绵的群山,夕阳正给山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层峦叠嶂,气势磅礴,他知道,这张薄薄的试卷,或许就是他走出大山的船票,承载着一家人的希望,而那些在油灯下苦读的夜晚,那些被墨水染蓝的手指,那些藏在心底的理想,就像这山间的种子,终将在岁月里长成参天大树,为更多像他一样的孩子,撑起一片可以仰望星空的天空,让他们也能看见更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