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回避,高考回避的亲属指哪些
《避风港》
六月的蝉鸣,是一把无形的钝锯,在黏稠的暑气里反复拉扯,割裂着白昼的宁静,林默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阴影里,目光死死钉在黑板上方的高考倒计时牌上,那个被红色粉笔圈出的“7”,像一滴凝固的、尚未干涸的血,灼烧着他的视网膜,窗外香樟树的斑驳树影,在玻璃上摇曳晃动,恍惚间,幻化成父亲那天攥在手里的那张体检报告——那张轻飘飘的纸,却比任何一张满分试卷都更沉重,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林默!”班主任的惊堂木在讲台上炸响,惊醒了教室里昏昏欲睡的空气。“志愿填报就在下周,心里有谱了吗?”讲台下的议论声如潮水般退去,林默却只觉得喉咙里塞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闷又涩,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校服粗糙的领口摩擦着脖颈,那里,有一块淡淡的、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是上周父亲盛怒之下,一个“不小心”的茶杯留下的印记。
家里的气压,从春节那个不祥的夜晚开始,就低得令人窒息,父亲是镇卫生院受人尊敬的医生,母亲则在纺织厂的三班倒里耗尽了青春,他们所有的希望与骄傲,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沉甸甸地系在“高考”这两个字上,林默的体检报告却像一颗被引爆的深水炸弹,将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炸得粉碎——色弱,色盲临界,这四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铁闸,无情地隔开了他与父亲期盼已久的白大褂,也隔绝了医学、化工、测绘等数十个通往未来的大门。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整天对着那些没用的涂鸦瞎画有什么用!”父亲将报告狠狠掼在桌上,茶杯跟着跳起来,滚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现在好了,连工科的大门都给你关上了!”母亲在厨房洗碗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瓷碗轻轻碰撞的、几不可闻的脆响,林默的目光垂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上,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画水粉时,怎么也洗不净的钴蓝色,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填报志愿那天,教室里静得像一座肃穆的军营,同学们的笔尖在志愿书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里藏着的,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笃定,而林默的志愿表,却是一片刺眼的空白,他死死盯着“是否服从调剂”那一栏,仿佛能透过纸面,看见父亲那张因失望而阴沉的脸,班主任将他叫到办公室,窗外,玉兰花瓣正簌簌落下,铺了一地惨白。
“林默,以你的成绩,不能就这么放弃。”班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满是关切,“实在不行,考虑一下师范类,或者纯文科专业?”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父亲酒后那句“当老师没出息”,想起母亲在流水线上被压得佝偻的背影,他握着笔的手心沁出冰冷的汗水,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手臂一颤,墨水瓶应声而倒,蓝黑色的墨水在志愿表上迅速洇开,像一张狰狞的网,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犹豫与空白。
那天晚上,林默第一次逃了晚自习,他沿着河堤漫无目的地走着,晚风抽打在脸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河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像无数双在暗处窥探的眼睛,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把他抱在膝上,指着夜空教他认猎户座、北斗七星,那时的父亲,眼眸里也像有星星在闪烁,后来家里搬进了新楼房,父亲的目光却日渐浑浊,沉默得像一口深井,只有在成绩单上出现红叉时,才会掀起惊涛骇浪。
“你到底想怎么样?”父亲低沉而疲惫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默猛地回头,看见父亲站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颀长而孤独,他手里,竟攥着林默从不离身的素描本。
“我……我想考美院。”林默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被风吹散,父亲没有说话,只是翻开了素描本,当他翻到某一页时,手突然停住了,那是一张林默偷偷在废弃的医学书上临摹的人体解剖结构图,尽管色彩运用因色弱而显得笨拙,但那精准到毫厘的线条,那对肌肉与骨骼走向的深刻理解,却让这位老医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画的……”父亲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许久才挤出一句,“……比我当年画得还像。”林默猛地抬起头,他看见父亲那张冰封已久的脸上,眼角的皱纹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父亲合上素描本,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手掌宽厚而温暖:“回去吧,明天我去找你们班主任谈谈。”
填报志愿截止的前一天,林默终于在那张曾经被墨水玷污的志愿表上,写下了一串代码,第一栏,是他用了一晚上才查到的省师范大学美术教育专业,在“是否服从调剂”后面,他郑重地勾选了“是”,他不知道这是否是正确的选择,但当笔尖落下,写下那串数字时,他颤抖的手,竟奇迹般地平稳了。
发榜那天,林默挤在人群中,从密密麻麻的名字里,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被调剂到了历史系,回家的路上,他特意去文具店买了一本崭新的素描本,在扉页上,他用炭笔轻轻画了一片舒展的云,父亲接过素描本,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林默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失望的话,但最后,父亲只是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周末,我带你去找医院的眼科张主任看看吧。”
蝉鸣依旧聒噪,但林默却觉得,空气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校服领口下的淤青,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浅浅的黄色,像一块褪色的伤疤,原来,高考这场滂沱大雨,虽然淋湿了他渴望飞翔的翅膀,却也冲刷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更广阔的天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幅未完成的画,重要的不是调色盘里拥有多少种绚丽的色彩,而是那双握着画笔的手,是否愿意在人生的画布上,永远、永远地画下去,而那个曾经风雨飘摇的家,也终于在这一刻,成了他可以安心停靠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