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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 45分钟前 1141

《准考证上的褶皱》

六月的蝉鸣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黏稠的空气里来回拉扯,割裂着午后凝滞的时光,林小满的目光胶着在桌上那张被汗水浸得微微发皱的准考证上,纸角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既焦灼又茫然,像在迷雾中跋涉的旅人,这是他第三次坐在高考考场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准考证上那个用2B铅笔涂写的考号,数字边缘已经有些模糊,仿佛被岁月的雨水打湿的足迹,每道折痕里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文具袋里,那支用了三年的黑色签字笔安静地躺着,笔帽上还贴着去年生日时妹妹画的小笑脸,颜料已经有些斑驳,妹妹考上大学后,家里的老黄狗突然病死了,那天父亲蹲在堂屋角落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林小满看见父亲佝偻的背影和鬓角新增的白发,像秋霜落在枯草上,他突然意识到,父亲佝偻的腰背,承载的不仅是家庭的重担,更是他未竟的梦想,那时他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考出去,让妹妹不用像村里的姑娘一样,刚满十八岁就跟着亲戚去流水线打工,让那些冰冷的机器,永远无法磨灭她眼里的光。

考场里的铃声尖锐地响起,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划破凝固的空气,惊起一群栖息在窗台上的麻雀,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将准考证和身份证放进透明的塑料袋,这是今年新增的规定,所有考试用品必须统一装袋,像被装进无菌的标本盒,他想起昨天班主任在班会课上说的:"今年监控比往年更严,连草稿纸都要统一发放,写名字和考号。"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像法官宣读判决,林小满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名即将上战场的士兵,而这张准考证,就是他的铠甲。

穿过走廊时,他看见墙上贴着"人生能有几回搏"的红色标语,墨迹在潮湿的空气中有些晕染,像一滩干涸的血,隔壁班的一个男生正对着镜子整理衣领,镜子里映出他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像风中的烛火,林小满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模拟考,他因为紧张在考场上晕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手里还攥着那支没写完的笔,笔尖在试卷上洇出一团墨迹,像一朵绝望的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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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场里的座位是随机分配的,林小满的座位靠窗,窗外是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蝉鸣声从树叶的缝隙里漏进来,带着盛夏特有的燥热,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监考老师是个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拿着金属探测器,从学生的头发扫到鞋底,"哔哔"的声响让整个考场像医院里的CT室,每个人都被迫暴露在无形的X光下,无处遁形。

试卷发下来时,林小满的手心全是汗,他把试卷抚平,先把姓名和考号工工整整地写上,这是父亲教他的:"做人要像写字一样,横平竖直,不能歪。"第一道语文题是默写,他看着"落霞与孤鹜齐飞"那句,突然想起去年暑假带妹妹去县城新华书店,她站在《滕王阁序》的选段前看了很久,手指轻轻划过那些字,像是在抚摸某种珍贵的东西,眼里闪烁着向往的光芒,那一刻,他就知道,妹妹的世界,不应该被困在这片小小的山坳里。

数学考试时,他卡在了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上,草稿纸上的辅助线越画越乱,像一团解不开的毛线,他的思绪也随之缠绕,他抬起头,看见窗外的阳光被老槐树的枝叶剪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前排女生的校服上,那个女生正低头专注地答题,马尾辫随着笔尖的移动轻轻摇晃,像春天里新抽的柳枝,充满了生机,那一刻,他突然羡慕起她的从容,仿佛所有的难题,在她面前都会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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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文综考试,历史材料题里出现了"改革开放初期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林小满突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那时候家里分到了五亩地,父亲在田埂上磕了三个响头,泥土沾了满额头,像虔诚的朝圣者,后来他跟着村里的包工队去城里打工,在脚手架上摔断过腿,却从来没回过家说一声疼,只是每次打电话,都会说:"挺好的,不用担心。"林小满突然明白,父亲的沉默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前,林小满在考场外遇见了同村的张强,张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手里攥着准考证,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像揉皱的白纸。"小满,"他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木头,"我爹说,要是再考不上,就让我去跟着他学修车。"林小满想说些什么,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能感觉到他肩膀的颤抖,像一片在风中飘摇的叶子,他想说,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已经尽力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话,说出来反而显得苍白无力。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天边突然滚过一声闷雷,像巨兽的怒吼,林小满走出考场,看见乌云正迅速吞噬着蓝天,像一块巨大的墨渍在宣纸上晕染开,雨水倾盆而下,冲刷着一切,妹妹站在校门口,手里举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看见他时,眼睛亮了起来,像雨后的星星,璀璨而温暖。"哥,考得怎么样?"妹妹跑过来,将伞塞到他手里,雨水已经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顺着脸颊滑落,像晶莹的珍珠,林小满看着妹妹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清秀的脸庞,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总爱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走路,嘴里嚷着:"哥,等等我。"那时候的他,以为保护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妹妹的存在,本身就是他前进的动力。

回家的客车上,林小满把准考证夹进了《唐诗三百首》里,书页间还夹着去年妹妹摘的野菊花,已经干枯成了深褐色,却依然留着淡淡的香,像记忆里的芬芳,窗外,雨丝斜斜地织着,远处的山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水墨画,朦胧而诗意,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走进高中校门时,父亲对他说:"好好念书,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时他还不懂,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大,为什么要拼尽全力去抵达,而现在,当他握着这张被汗水浸湿的准考证,突然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张进入考场的通行证,更是一把钥匙,能打开通往未来的无数扇门,门后是星辰大海,是无限可能。

车窗上凝结了一层水汽,林小满伸出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笑脸,那是妹妹画的模样,弯弯的眼睛,上扬的嘴角,像一轮新月,雨水顺着车窗滑落,像一行行无声的泪,却又带着洗净尘埃的力量,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这个夏天,这张准考证,这些带着墨香的试卷,都将成为他生命里最深刻的印记,像老槐树的年轮,一圈圈记录着一段为梦想拼尽全力的时光,而这份时光,将永远镌刻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因为他知道,青春的意义,不在于结果,而在于全力以赴的过程,在于那些为了梦想而奋不顾身的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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