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致青春，高考之青春

《笔尖上的星辰》

高考结束的铃声如释重负般响起时，我正凝视着数学卷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的辅助线，铅笔悬在半空，像一只折翼的鸟儿，迟迟不肯落下，窗外的蝉鸣骤然涌进考场，与翻卷子的沙沙声交织成细密的网，将十八岁的夏天捕捞得结结实实,连呼吸都带着青涩的甜味。

那年春天的晚自习，空气里总飘着槐花与粉笔灰混合的独特气味，班主任老周抱着保温杯踱过课桌，杯底的红枣在水中浮沉，像他欲言又止的叮咛："把错题本当小说读，把考试当闯关打怪。"后排男生偷偷传纸条，被老周鹰眼扫到，纸条上画着Q版的班主任，头顶却戴着金灿灿的"985"皇冠，教室后方的倒计时牌从"100"翻到"1"，数字被红笔描了又描，像渗出的血珠,又像少年们不肯熄灭的火焰。

我至今记得模考失利后，在操场角落的香樟树下埋了罐可乐，标签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考上大学就开罐"，泥土湿润的气息混着碳酸饮料的甜香，在六月闷热的傍晚发酵成微醺的梦，同桌小林蹲在我身边，她校服拉链总是拉到顶，遮住喉颈那颗小小的痣："我爷爷说，种瓜得瓜，种题得大学。"她的笔盒里躺着七支不同颜色的笔，每种颜色对应一类错题，像调色盘里挤满的梦想,在草稿纸上开出斑斓的花。

百日誓师那天，全校举着班旗在红跑道上列队，风把横幅吹得猎猎作响，"不苦不累，高考无味"的口号震得梧桐叶簌簌落下，像无数振翅欲飞的纸飞机，教导主任站在主席台上，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得很远，像某种古老的召唤，我看见前排女生把写着"清华"的纸条塞进校服口袋，口袋边缘磨出了毛边，像无数个被翻烂的笔记本,记载着青春最执拗的誓言。

高考那两天，母亲比我还紧张，她凌晨五点就起来煮粥，米粒在锅里翻滚，发出细密的噗噗声，像她藏在心底的不安，父亲沉默地收拾我的考试袋，铅笔、橡皮、准考证，每样东西都要用酒精棉片擦拭三遍，仪式般庄重，考场外，家长们撑着五颜六色的伞，像一片移动的蘑菇云，我走进考场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是老周，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手里攥着一叠准考证，像守护着整个春天的信使,目光里盛着比阳光更温暖的期许。

查分那天，全家守在电脑前，鼠标箭头在"查询"按钮上颤抖，屏幕右下角的数字跳了又跳，像我们七上八下的心，当总分出现在界面上时，母亲突然捂住嘴，眼泪砸在键盘上，溅起小小的水花，父亲转身去阳台点烟，烟头明明灭灭，像他藏在皱纹里的笑意，终于破冰而出，我看着窗外的云，突然想起埋在香樟树下的可乐，原来有些等待，真的会在时光里发酵成甜,像青春本身的味道。

如今在大学图书馆里，我偶尔会翻开高中课本，泛黄的页脚间夹着纸条，上面是小林娟秀的字迹："下次模考，一起去天台看星星？"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函数""曲线""公式"这些曾经让人头疼的词汇上，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像老周批改作业时留下的红笔印记，原来青春从来不是一张考卷，而是无数个埋下梦想的清晨，那些在草稿纸上写满的公式，那些在操场上奔跑的身影，那些被蝉鸣浸泡的夏天，共同构成了笔尖上最亮的星辰,照亮我们前行的路。

此刻路过教学楼，听见教室里传来整齐的朗读声，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那个被试卷堆满的夏天，听见老周说："孩子们，笔尖走过的路，每一步都算数。"风吹过走廊，槐花香漫了上来，像极了那年夏天，我们未曾说出口的约定,在时光里酿成了永恒的芬芳。